宏伟肃穆的上阳殿坐北朝南,处于整个宫城的正中央,占地面积极广,内可容数百人同时议事,正前方便是方圆数里的上阳广场,可纳上万人同时听政,自北秦迁都以来便一直是朝臣上朝议事的主要宫殿。几日后,北秦皇朝空前绝后的第一次大朝会便也在此举行。上阳殿往后是一座格调相似,面积却小了半数的宫殿,相比上阳殿的冷清宏大,这里却显得比较鲜活,富有人气,这便是属于北秦大帝秦天昊自己的乾明宫。乾明宫分前殿与后殿,前殿是昊帝处理日常政务所在,后殿则是昊帝休息的居所。
此时,前殿下首左右两侧的檀木椅上各坐着两个人,左侧两人皆为着黑色官服的中年男子,右侧两人皆为着锦袍的少年。正中的主位上端坐着的正是昊帝,一个面色沉肃的英挺男人。年约五旬,英眉剑目,宽额方脸,此时略显憔悴苍白,一双眼却很是深邃威严。他正盯着左侧最下首座位上那个低头的男人,淡淡的略带了一丝不满。
“咳咳,秦舒,你跟着寡人也近十年了吧?”不着边际的一问引得下首几人均是一愣,各有心思。低头的秦舒人精一个,岂能不感觉到暴风雨的到来,头低得更低,虚声恭敬道:“回陛下,整整十二年。”“咳咳,都城的守城司是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寡人明白,将如此一个差事交付予你,你可是心有不满?”低头的秦舒心里“咯噔”一跳,心思反转,正打算回答,话未出口却又听“寡人曾告诫过你的话,想必你都一字不差的还给寡人了吧!”加重的语气使得咳嗽有些剧烈,让秦舒感觉心头猛的又一跳。
殿里烧着不算暖和的炭火,他的额头却渗出了丝丝冷汗,小心翼翼,左右为难,一张干瘪的老脸瞬间纠结成了一根炸焦的麻花。头顶是杀伐果决咄咄逼人的远房表兄,更是这大秦朝最具权势的男人,他惹不起啊!可是要他因为城外那些贱民而去得罪秦阳城里所有的高官皇亲,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啊,这实在是一笔倒贴亏本的买卖,随便惹恼了哪一个,他这区区一守城司甚至小命就得准备搬家了啊!秦舒“扑通”跪地,双手撑地道:“陛下息怒,微臣已命人在城内各处设了善义堂,募集钱粮衣被。想必很快便能缓解城外的紧张用度。”“哦?很快?寡人怎么听说你几个善义堂加起来募集的钱粮还没周进一个小小文书募集的多?”这要如何回答,周进那个二愣子跑人家家里去要,别人就是顾及面子也会赏点东西,他堂堂一个守城司,怎可如他那般做卑贱之事!想想就觉憋屈。
殿内气氛有些僵,右侧两位锦袍少年皆低着头,各有所思,这时,左侧的另一位中年男子朝主位微躬了身,沉声道:“陛下,周进二人募集了十多日也才凑了百来张棉被与衣服,几袋米和一些少量的钱币。实是杯水车薪啊!”“欸?”昊帝皱了皱眉,秦阳的官商大户不在少数,每人捐出来些,亦可解眼下燃眉之急,只是,他故意向中年男子问道:“我北秦官员现虽俸禄不高,但也不至于就剩这么点家底了啊?”中年男子正是刑部尚书秋季,听昊帝如此问他,不由汗道:“陛下,微臣认为,原因有三,其一,周进毕竟人微言轻,能凑到这些已是很不错了!况且眼下这个情况,谁都怕一旦开了这个口子便控制不住,谁都不想将自己的财物就这样打了水漂!其二,城外的难民多数是前朝他国的国民,城中不少北秦旧人的亲人惨死于与他国之战中,想必心中还是放不下的!其三,如今各地起义军不乏扮成难民四处探查潜伏的,也让人不放心呐!”“哼,寡人都动了国库,他们还有何理由藏着掖着!咳咳,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这点道理还要寡人教吗?如若不能将他们视为我北秦的子民,那我们辛辛苦苦南征北战又是为了什么?为了多几个奴隶供伺候吗?咳咳……”昊帝显然有些动怒,剧烈得咳嗽了起来,一旁的秋季赶忙打圆场:“陛下,切勿动怒啊!还是有一些开明的臣民的,否则半斗米都凑不来呢!”秦舒感激的看了眼秋季,秋季虽然未替他说一句话,但句句扣入人心,将他想说又不敢说的话全部上达天听。
“父皇息怒,儿臣斗胆进言!”一声清朗,润入心肺的声音忽然打断了二人的对话,昊帝闻声而去,扫了眼右侧下首一直面色沉稳的蓝袍少年,点点头,示意他继续,“父皇息怒,虽然父皇明令各城各郡要力所能及自行解决自己的问题,但却并不代表皇家不可以插手。儿臣以为此时若派一位合适的皇族出面,来个敲山震虎!既不显得朝廷咄咄逼人,又可达到事半功倍之效!”昊帝微思,眼角瞥向秋季,秋季领会,躬身道:“凌王殿下所言极是!”昊帝满意的点了点头,“凌儿所言不差!咳咳,只是,你现在吏部任职,不方便出面,这样吧,”昊帝边说边看了眼蓝袍少年左侧的白袍少年,见他正兀自出神,不知在想什么,一张略有皱纹疲惫的脸顿时有些恼。
“宇儿!……秦之宇!”白袍少年的思绪突然被陡然拔高的一声威喝唤回,不由打了个激灵,“啊?父皇?唤儿臣,何事?”昊帝声音夹着微恼,训道:“你二皇兄正在北地辛苦监督赈灾事宜,你三皇兄也在为国事尽心费神,你回宫也近三个月了,不为朝廷分忧,却还在想什么呢?”看着父皇一脸的责问,秦之宇撇撇嘴,偷偷瞄了眼屋子里的其他几人,对面的秋季,他这个名副其实的外公朝他叹了口气,目光不善,右侧的秦之凌,他这个同父异母的三皇兄,正一脸宠溺微笑的看着他,秦舒,他这个远房表叔何时趴到地上去了?刚才他错过什么好戏了?知道自己又犯了太岁,秦之宇眼珠一转,学着外公秋季的样子,认真的叹了口气,起身躬身,万分诚恳道:“父皇,北地天寒,二皇兄在外奔波,宇儿实在担心,一时不慎走神,请父皇责罚!”昊帝看了眼这个一直会装模作样的四儿子,关键时刻就拿他二哥堵自己,无奈道:“念你知情重意,就饶了你这次!明日,你便去找周进,随他一起为城外的难民募集钱粮衣物,可有异议?”秦之宇抱拳一躬,“坚决听从父皇调遣!”秋季瞧了瞧昊帝微展的眉角,又瞥了眼对面的蓝袍少年,心里微微一叹!“时辰不早了都退下吧,秋季、宇儿留下。”“儿臣告退!微臣告退!”秦之凌躬身,面上一抹黯然一闪即逝,不着痕迹与秦舒一前一后相继出了乾明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