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蜻蜓
今天异常闷热,气都喘不过来。我知道,这是气压低。阿婆讲过,闷热喘不过气,天就要下大雨了。海伦那只叫蝈蝈像中了暑,声音有气无力。海伦吃完中饭,帮阿婆洗好碗,就躺下睡午觉了。她刚睡下,德明就“咚咚咚”地上楼来了。
“阿巍,快!去捉蜻蜓,弄堂里都是蜻蜓。”
我们到了晒台,伸长头颈,弄堂里到处是低飞的蜻蜓。有好几百只呢。它们好像在集合,要大□□,场面壮观,难得一见。我和德明轻轻地飞快下楼,生怕吵醒阿娘和小叔。
德明用捉知了的沙布小网兜,对着迎面飞来的蜻蜓一网下去,蜻蜓四下散开,他的网总是慢半拍。挥了几下,浑身冒汗。接着我像他一样挥起小网兜乱舞一气,都是无用功。蜻蜓有意和我们作对,你一网下去,它们及时逃开,你一停,它们又飞回来逗你玩。有几只“老虎”蜻蜓 (比一般的蜻蜓要大,全身墨绿色,飞得更快、更灵活) 在这群蜻蜓中快速地穿梭,我们眼花缭乱,就是拿它们没办法。
突然,我有了主意,便对德明说:“走,到幼儿园去,带上你的金虫笼子。”
我们幼儿园就在顺昌路大同戏院的弄堂里,这条弄堂人家不多,现在是暑假,弄堂更清静。幼儿园有个操场,用竹篱笆与弄堂隔开,竹篱笆是蜻蜓最喜欢落脚的地方。果然竹竿尖上都停满了蜻蜓,不知是飞累了还是别的什么,这样网起来就容易多了。当然,耐心是第一位的。网要很慢很慢地向上移动,慢得蜻蜓的大眼睛觉察不出,等靠近了便快速一网。
不一会儿,我们就网到了好几只,其中一只老虎蜻蜓。德明小心翼翼把它们请进了金虫笼子。
小时候,我们玩蜻蜓相当狠毒。捉蜻蜓要花很大的劲和代价,太阳底下晒,不断地奔。它飞得快,眼睛又大,机灵的很。德明气不过,捉到后,就要给它们动动手术,做做试验。他把蜻蜓的翅膀有的剪掉三分之一、有的在尾巴上给它系上一条细绸纸,看看它是否能飞得和以前一样快。虽然这些蜻蜓还能飞,但速度和灵活性是大不如前了,我们觉得好玩。还有一种更残酷,用一根火柴棍戳进蜻蜓的屁股,让它飞,那可怜的蜻蜓飞了没几步便一个倒栽冲,掉在地上打转转。等到人大了一点,知道这是很残忍的。这些蜻蜓的翅膀小了,飞不快,捉不到虫子,没几天就会饿死。我总觉得于心不忍,德明却说,蜻蜓是成虫,就是活几天的功夫,要么就是让天敌吃掉(燕子和青蛙),不必伤心。
我们满载而归,先到丽华家。小弟看到我们捉了那么多蜻蜓,手舞足蹈起来,知道有他的一份。德明把那只老虎蜻蜓捉了出来,他要做标本。我看他做蜻蜓标本很简单却很残酷,用一根大头针,把蜻蜓活活地钉在三夹板上便大功告成。那钉在板上的蜻蜓还能吃虫子,再活几天。他已有好几只蜻蜓标本,其中一只蜻蜓很小,体长一寸不到,俗称豆娘,是去年我从江湾替他捉来的。他还有一只红蜻蜓,是他叔叔从老家广东给他买来的。就独缺老虎蜻蜓,现在凑齐了。一高兴,德明把其余的连金虫笼子一起赏给了小弟。
老虎蜻蜓在酷刑中挣扎,两只大眼睛转过来又转过去,肚子痛得像抽筋一缩一缩。它的一对翅膀像轻纱,上面是对称的黑斑点,翅膀不硬飞得倒挺快。六只脚拼命地乱蹬,想逃亡,但大头针不答应啊。那老虎蜻蜓痛得头也弯了,便用前面那只左脚擦了擦那明亮的眼睛,同时想把头拨拨正。德明用手帮它转过来,想不到那老虎蜻蜓毫不客气张嘴就是一大口,把德明手指头咬出血来,想不到它的牙齿比蟋蟀要厉害多了。德明也算遭到了报应。
发大水
入夏以来一连三个礼拜都是大晴天,太阳毒辣,久旱无雨。那辣豁豁(毒辣) 的太阳整天挂在天上,烤得大地滚滚烫,没有树荫的柏油马路到了中午就变得如橡皮泥一样软软的,路面上都是卡车的车轮印子。洒水车开过,那柏油路便吱吱地冒出了热气。在热浪的逼迫下,马路上行人来去匆匆,有的撑着阳伞,有的戴草帽。这几天晚上没有一丝风,蒲扇(就是蒲葵叶做的,上海的公园里都有蒲葵)都脱销了。大家都盼望老天爷下几场阵头雨(阵雨),赶走暑气,凉快凉快。
今天一早照样是大晴天,可阿娘说要下大雨了。我总有点不相信,天上一丝云也没有,哪里会有雨。说来也怪,到了下午两点,也不知从哪里飘来一团团蘑菇状,像墨汁一样的黑云,都聚集在我们头顶上,不肯走了,好像这里有吸力。那云是越堆越多,如千军万马在集结待命,这里就是战场,太可怕了。不一会儿,那厚厚的黑云在天上翻来滚去,风起云涌(有点像林媛说的古诗‘黑云翻墨’),地上也开始起风了,吹在身上有点凉飕飕的。
天变得越来越黑,如同夜晚一般(后来听说淮海路都开了路灯)。阿娘叫我把窗门全部关紧关好,隔壁邻居也都忙着关门窗和收晒着的衣服。张妈收好自家的,还帮邻舍隔壁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