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潮和林岚、柳月都是在刚刚结束之后不久,先后出生在这家医院的。医院是没有对外的妇产科的,他们之所以在这里出生,是因为他们的父母都是在这个医院里工作。
汤潮的父母是新中国建国之后最初培养出来的几届正规医科大学毕业生。还是实习医生时,经过在北京的短期专门培训,就被抽调到这家组建不太久的医院。
汤潮出生时,父母已到了而立之年了,这在那个年代,算是非常晚的。原因是汤潮的母亲因为当时医院的防护条件有限,在工作中又比较忘我,而原发性肺结核传染性是很强的,作为医生的自己也染上了肺结核,大咯血。在医院里的治疗虽然非常及时,一年多的时间就痊愈了。但结核病对汤潮母亲的身体造成的损伤还是非常大的,并形成了一叶的肺不张。治愈后不到一年的时间,又赶上困难时期,吃饱饭都困难,营养根本就顾不上,身体恢复得始终不是很好,一直比较虚弱。而且在那种条件下的工作中,要随时了解病人的病情,脓胸做引流、结核性脑膜炎等做腰椎穿刺和自发性气胸做插管等等,都需要经常接触光射线,有时还要长时间接触,防护方式又不像现在医院这样严格,也造成了汤潮的母亲的白血球长期偏低。
人有时候很怪,总有些做的事连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这么多年,不是没机会,而是有很多机会可以回来的,汤潮都有意无意地避开了。可不知为什么今天在一大早和自己的中学同学贾连富争吵之后,在心情十分烦闷的情况下,竟独自一人驱车70多公里,下意识地来到这在记忆中早已模糊的儿时家园,来到这自己生命起始的地方。冥冥之中,是什么把自己引到这儿的?自己又是要来这里寻找什么呢?寻根吗?
上午在山下景区外,医院的原址处,这个会时常出现在自己梦里的地方,汤潮并没有看到记忆中的红色围墙,蓝色的幼儿园的木栅栏围墙和紧挨着木栅栏的碧绿整齐的柏树,也没有看到自己曾经住过的、医院家属宿舍的俄式红砖楼房。取而代之是大大的停车场、几处小度假山庄、饭店、卖旅游品的商店和摊铺,还有长满小树和青草的空地的寂寞和不远处正在施工中的工地的嘈杂。医院已经拆迁多年了,这是汤潮早就听说过的事情。但来到实地之后,亲眼证实了自己童年时代的家园在现实世界里的彻底消失,还是让他内心突然一疼。失望重重地击中了他,原本就很糟糕的心情更加沮丧,不禁站在那里呆立了好久。
在这个现在已经消失了的曾经的家园里,汤潮度过了人生最初的六年半,懵懂的时光。记忆中医院大院里的林荫道,宿舍楼之间大大的、绿油油的草坪,漂亮的灯光篮球场,能容纳好多好多人的职工俱乐部,每次去都是很热闹的职工食堂,家属们免费打开水的小锅炉房,对孩子们充满诱惑力的小商店,每个月家里都要拿着口袋和瓶子去领粮油的小粮站,孩子们惧怕的职工家属区的门诊到那里是可能会被打针的,大院红墙边高高的大杨树,还有父母不让孩子们靠近的病房区的内围墙及乳白色病房楼……。往事如烟浑似梦,本就已经模糊的记忆,在这里、在这一刻变得愈加不真实了,似乎那只是一段存在于自己梦里和父母口中一个并不算遥远年代的故事。只有原来大院大门外不远处的小河,虽已干涸得只剩下很窄的一小溜,十分不起眼,可还在流淌,依然有些声响,好像在竭力地唠叨着那些已经过去了的时光。相比眼前的小河沟,原来的这条河要宽阔得多,也清澈得多,是夏日里,大院里的人们消暑常要去的地方,也是一些大一点的孩子瞒着家长偷偷野浴的地方。在这儿,父亲教会汤潮如何在河边浅水的地方找泉眼:泉水带动细沙向上翻滚,水温也明显与周围的水有差异,夏天很清凉。泉水清澈甘冽,即使是身为医生、从不允许汤潮喝生自来水的父母,也允许小汤潮在炎热的夏天口渴时,直接饮用这里的泉水。这种经验在之后的农村生活的岁月里,汤潮也有过多次运用。
现在,许多东西都飘离了自己很久,带着岁月的伤感远远地逝去了,也包括自己曾经十分亲密的“青梅”那张胖乎乎的小脸。
林岚,汤潮小时候老是觉得很绕口的名字,却是从小就分开了、至今还能记得起大名的唯一的童年小伙伴。两个人之所以能成为童年最亲密的小伙伴,这主要还是因为林岚的妈妈,一位泼辣能干的护士长,张桂兰。
张护士长原来是莲山市第一医院的一名护士。因为结核医院初成规模后,不仅医生力量需要增加,护士也大多是刚从卫校毕业的,缺少有经验的护士。于是由莲山市卫生系统支援过来几位有工作经验的护士,其中就有张桂兰。因为有过大医院的护理工作经历,本人又很能干、肯干,很快就成为了一个科室的护士长。
小的时候,聪明、漂亮,又比较安静,很少淘气、哭闹的汤潮在托儿所幼儿园是很讨人喜欢的,在所园里的阿姨和孩子的家长中,人见人爱,很有些名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