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勇摸脸,惊讶道:“不会吧。”
认真的表情逗的众人哈哈大笑。
说笑了会儿,大家都有些乏了,可房内只有一张床和榻。
张勇正欲起身去爹娘那边挤挤,张桦走进来,带着和气的笑:“二弟,还没歇息呢?”
张勇摇摇头:“正准备去爹娘那头,这边睡不下。”
张桦劝他:“别去了,爹娘都歇了,你们这边睡不下,使个人去我那间睡,我现在睡的是周家小姑那间,方便照顾病人。”
张勇犹豫:“这恐怕不好吧?”
张桦一笑:“有啥不好的,秋云走吧,正好我有点首饰啥的,给你选选,瞧瞧头上连个草标都没有,大姑娘家家的像啥话。”
张勇还欲推辞,秋云却笑着站起来:“爹,就听大姑的吧,您瞧,我娘和妹妹们都睡了,我也困的很。”
刘氏抱着秋月和秋雨在床上已酣睡过去。
张勇也觉得头昏昏沉沉,眼皮有千斤重,止不住想闭眼。
秋云挽过张桦手臂:“走吧大姑,不知咋地今儿忒困了些。”
张桦看她挽在臂膀上的手,笑的格外灿烂:“那就走呗。”
刚看见张桦房内的雕花大床,秋云就哈欠连连,她坐在墙角榻上,眯起眼睛话打旋:“大姑,我困了,先睡吧。”
张桦推她:“别再这睡,这里凉。床上去睡。”
秋云像提线木偶似的点点头,由张桦扶到床上睡下,刚沾枕头便人事不省睡过去。
张桦站在床头挡住窗外照进来的光,将秋云的身影笼罩在阴影中,听她轻轻呢喃,口中哈出一股寒冷的烟:“原来害人这样快乐。”
放下帷幔,悄悄退了出去。
过了不到半柱香,她和周兴从门外进来,坐在厅中小桌前。
“你爹怎么样了?”张桦拿过桌上的茶壶,灌满两杯茶,递过一杯给周兴。
周兴不言不语,只盯着手中的杯子,水里映出一只眼睛,像父亲的一般的眼睛。
“和你说话呢,聋了。”张桦推他把:“水也不喝,话也不回。”
周兴将杯子放回桌上,张桦微蠕嘴角,放低姿态,柔声问道:“说了啥不好的话,你也得给娘说。难道你还晓得这屋里头,谁才是真正为你好的人么?”
“娘……”周兴抬头,他细长的凤眼里,盈盈水光:“吴大夫说,爹熬到十五便是老天垂帘。”低头握住陶瓷杯,眼泪掉进水里,砸破那枚眼睛。
张桦怔住,鼻翼两边的浮起的纹路很快垂下,悲伤像突然印在脸上,不去看儿子哀愁的眼睛,只盯住他手中的茶杯,留意后头帷幔里的动静,还好到现在都无声无息。
然后掏出帕子,哭起来,哭的很干扁。
她抽抽搭搭的劝道:“你也别太难过,还有多事儿要你去处理,你弟弟啥也不懂,娘又人微言轻,你大伯和三爹,你不是不晓得,你奶奶是个偏心眼,你若再哀思过度,我和你弟靠谁去。来,喝口水,瞧你哭的。”张桦再次推动他面前的茶杯:“男儿有泪不轻弹,喝了茶,擦干泪,去你爹的房里可不许露出点儿。”
周兴擦泪点头,一口吞掉杯中的水,只觉得又酸又涩,是眼泪的味道。
张桦细细打听了番吴大夫的话,和周兴商量后头的事儿。
说着说着,周兴只觉得脑袋混沌,脖子像撑不住头,直往下耷拉。
张桦见火候到了,推推他:“大郎困了不是?”
周兴不知是困的,还是同意,点点头。
“在榻上睡吧。”
周兴还是点头。
张桦捞起他的胳膊,扶到床前,拉开幔帐,里面的秋云正睡的安详。
将周兴轻轻放在秋云身旁,两人并头而躺。
她细细打量两张年轻的脸庞,当初自己被人放到周家的柴房内,是不是也曾被当做物品样审视。
她的目光在秋云脸上流连,如雪的肌肤,散发年轻的光芒,上面覆盖细细的绒毛,连鼻尖温柔的呼吸,都充满朝气。
她露出凄凉的笑,手慢慢拂过周兴颧骨,低声道:“儿子,我为你找的媳妇,可还满意,你不总是念着表妹,表妹,表妹这么凶。真是个傻孩子,以为娘瞧不出你的心思,娘成全你,记住,往后你也要成全娘哦。”
她拉上帷幔,最后一点光被厚重的罩子遮住,里面一片黑暗。
随后是阵脚步声,紧接着是门嘎被关上的声音。
秋云慢慢睁开眼睛,感到身边的热气,盯着幔帐顶上紫鸾鹤谱纹路。
等到周围再也没了声音,如死般寂静,她起身跃过周兴,扒开帷幔,踱到圆桌前坐下,细细把玩绘有荷叶图的瓷杯,目光透过白瓷釉一片清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