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沥沥的雨依旧在下个不停,地上多是水坑。
宋清止背着竹筐,撑了一把油伞,原本的素青衫已经看不出样子了,像是在泥里头滚出来似的,他跳过眼前一个不大不小的水坑,忧心道:“西南战事吃紧,如今北临也算是打到了家门口,你瞧那边,又死了不少人。看来无须久时,我们蛊城便要守不住了。”
秋水亦撑着一把伞,紧跟上他的步子,手里拿着一泛黄斗笠,有几处甚至还破了洞,他忙不迭地将斗笠扣在宋清止头上。
“少主你说的那些事咱们都管不着的,归属哪里不是归属?如今偷溜出蛊城,这个斗笠你可不许再摘了,要是碰上那些眼熟的,再到虞柳夫人那里说上一两嘴的,有咱们好果子吃!”
宋清止晃晃脑袋,这斗笠搁他脑袋上实在是大了些,他只好用手往上托了托,挑眉往上瞅了一眼头顶漏风的破洞,实在忍不住寒碜一番:“秋水啊,这斗笠总不是在阴沟沟里捡的罢?恕我直言,巷头拐角处蹲在刘大娘家门口要饭的那位小弟,穿的也比这个齐整,人家要饭的碗还是没豁的呢!”
“那位兄弟是挺爱干净的。”秋水瘪瘪嘴,“可这不也没办法嘛,少主您也别赖我,您非要出来看看战况,走得又急。无法,我只好去无定长老那里偷偷溜了一圈,就这个东西稍微好使些,好歹还能遮个脸。不过长老是真抠,这斗笠我看着都得好几年了。”
“哈?”宋清止无奈摇头,“你要这般想,可是低估无定那老头了。这斗笠,没个十几年,你以为他能让你轻易找到,若不是你将它偷了出来,说不定这斗笠啊,都能把咱两送走!”
秋水跟着宋清止,一贯不是省事的,这两人凑到一起,简直是鸡飞狗跳,偷枣顺鱼都是小事一桩。
两人越走越远,所及之处,皆是一片血雨腥风,泥潭混着血色,散发着让人作呕的味道,偶有几处横七竖八的躺着几具尸体。宋清止咽了口水,壮着胆子上去探了他们的鼻息,有些是刚死没几天的,有些是十天半个月的。
“想不到,我们蛊城的城门口如今竟也同乱葬岗无异。”宋清止只觉自己喉头泛着苦水,他勉强支撑着身子,实在是害怕这些东西,可如今,将士为了蛊族一脉横死边关,叫他如何不管?
秋水看着眼前这幅破落光景,不由自主地搓了搓身上的鸡皮疙瘩,“少主咱们回去罢,这里如今都是死人,万一有北临敌军来袭...”
宋清止听他如此道,看着那些缺胳膊断腿的尸首,眸光竟愈发坚定,连带着惧意也消了不少,“阿爹不知在何处,阿娘一妇人,尚且管不了这些。若是连我这个少主也不成气,那才是真要造雷劈...”
话音未落,他便瞧着不远处躺着的那具尸身好像动了...宋清止眉心一蹙,也顾不得撑伞,一身狼狈的朝拿出奔了过去,“他还活着!”
还有人活着。
宋清止颤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很微弱,几乎感觉不到。他喜极而泣,冲着不远处的秋水喊道:“秋水,快过来!”
宋清止努力想替他擦掉脸上的血,可却怎么也擦不掉,反倒是自己身上的血腥味越来越重。
怀中的那张脸越来越模糊,怎么突然间天旋地转的?
‘嘭’的一声,他重重的摔在了怀中人的胸膛上。
“不要!”宋清止一个激灵,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他衣衫湿了大半,额头也浸着冷汗,“还好是个梦。”他叹道。
血流成河的尸体。
宋清止似乎能闻到那股子腥腻味,下意识呕了出来。
“小公子,你没事吧?”门外闯进来一黑甲着身的男子,面色满是焦急,唯恐他宋清止有什么不测似的,恨不能将他当祖宗供起来。
“敢问你是?”宋清止往四处看了看,没见着江楚聊的身影,心里霎时空落落的。
那人兴许是第一次看到他,愣神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朝他拱手道:“在下江叶,奉我家世子之命,护小公子周全。”
江叶?
江楚聊?
虽然不差这一口饭,但是江家是虐待他们了吗,一个两个总往这边跑。
大概是风水养人罢,毕竟他也出落得水灵灵的,宋清止如此想。他抹了抹额间的汗珠,问道:“江兄去了何处?”
这人长得倒也算得上眉目俊朗,不过比起江兄,到底还是差了一大截。
江叶道:“回帝都了。”
“回帝都了?”宋清止点点头,虽然方才还啰里吧嗦江兄长江兄短的,可这一会儿,也顾不上那些了,浑身都是不舒服。
未等江叶说话,宋清止状似无意地坦诚道:“江兄的年纪,也是该回去好好看位姑娘了。”话落,他笑了一下,斜睨着江叶。
江叶连忙摆摆手,这位小公子可是楚将捧在心肝肝上的,要是被他这五大三粗给整没了,别说楚将了,他自己也没脸回帝都。他道:“小公子误会了,是我家郡主有急,世子回去应付一番。”
“哦。”宋清止将尾音拉得很长,一脸无辜的看着江叶,他可没有要江叶解释这么多呢,不过江兄居然还有一个妹妹,说不定还是位姐姐,想来也是一位大美人罢。
心下莫名舒畅了许多,他利索的穿了靴子,正打算出门时,却见一旁的江叶涨红了脸,“江叶,你没事吧,莫不是水土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