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像扛麻袋一样,扛着他走到冷泉镇的时,已是月上梢头。
这一路风把衣服吹干了,光着脚走在青石路上多少不舒服,沉香干脆把他的靴子也剥下来给自己套上。
沿途还经过一片坟地,一个溺水而死的女鬼正在找替身。沉香撞见后食指大动,仰头深吸了一口,把那女鬼的魂魄吞入腹中。饱餐一顿后她精神也为之一振,扛着卫洵的脚步走得更矫健轻快了。
夜深露重,镇上的铺子都已打烊歇下。
沉香在一家店门板上拍了好一会,才站出来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不耐烦地问她干嘛。
“他中毒了,大夫你能救救他吗?”沉香目光楚楚恳求道。
“老子只杀猪,不救人。医馆在对面。”屠夫汉子说完“砰”一声门栓上了。
对门店面上写着“悬壶堂”,开门的是个八字胡男子。他眯着一双精明细长的眼,从头仔细打量了沉香一遍,目光落到她手腕那条锁链上。
哼,这大晚上的,一个姑娘家家,竟然还敢在外头行走,还身负锁链,肯定不是什么清白人物,没准是个官府的通缉犯。八字胡男子腹中主意转了一圈,嘟囔了一声“我家医馆打烊了打烊了”,二话不说挥挥手赶她走。不过他没忘最后提醒一句:“前头巷口第三家‘春草堂’没准还开着。”
春草堂是悬壶堂的死对头,两家医馆在冷泉镇上生意竞争激烈。春草堂的店主是个眉眼弯弯的李姓中年大夫,他提着油灯打算关门前再清点一遍药草,一见门外有人相求,话不多说便迎了进来。
李大夫专注认真地给负伤中毒的卫洵诊脉,许久后才注意到两人手上相连的镣铐。
李大夫一惊,问她:“这镣铐和锁链怎么回事?”
沉香多少猜到他的顾忌,脑中搜寻了一圈从前她在沉船里看到的那些话本评书,灵光一闪道:“大夫有所不知。我本在东海小渔村卖豆腐为生,与卫郎郎情妾意、私定终身。却未想我那恶毒的后妈,要将我送给隔壁的王瘸子做第十三房小妾。”
沉香努力流露出悲伤的神色,绘声绘色道:“我没法子,只能与卫郎私奔。为了怕被家里人抓回去,我索性和卫郎一起套上这条链子,如此,我不离他,他不离我。哪怕是死,也死在一块儿。”
“逃走时卫郎被毒箭射中,才成了这般模样。还望大夫能够救他一命。”沉香言辞恳切,双眸含光,把前半生无法在族中展示的演技都憋出来了。
李大夫捋着胡子沉吟片刻,同情地扶起沉香,叹了口气道:“人间自是有情痴。既是痴情儿女,老夫又怎会见死不救。姑娘既然是从外地逃婚而来,可有随身带公验?”
“公燕?”沉香摇摇头。这是什么,口粮?
“没有公验,那客栈是投宿不得了。”李大夫想了想,提议道:“姑娘如不介意,这段时日可以住在老夫府上,待你郎君痊愈后再上路不迟。”
沉香笑逐颜开,连连点头谢过李大夫。
李大夫家不远,与医馆只隔着一条不到五十步的小巷。李大夫救人心切,围在卫洵床前又是诊脉,又是施针,又是吩咐小童熬药,忙活了大半夜。
沉香受不了中药味,却又碍于被链子拴在卫洵身旁,只能皱着眉头待在屋里,到后半夜实在熬不住了,她坐在地上脑袋一歪,直接睡在他床边。
睡的地方没挑好,第二天一早,她是被卫洵一脚踹醒的。
沉香一肚子起床气,有脚了不起?她抬脚也想回踹他。
卫洵醒来已有一会,他抓住沉香要踹到脸上的脚丫子,问“你干嘛?”
“礼尚往来!”沉香脚上继续用力。
卫洵身子尚虚,手上没抓牢,“啪”地被她一个脚丫子踩到脸上。
“满足了?”卫洵哭笑不得。
倘若搁在平时,这野丫头早就被拖下去处置了。
沉香抬脚看到他被踩红了的半边脸,点点头“满足了”。又似乎察觉有所不妥,急急俯下身子凑到他唇边。
“你这没规矩的丫头,又要干嘛!”卫洵寒毛都竖起来了。
“我瞧着你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的,这么好一副皮相,要是被我踩坏了,着实可惜。”沉香伸出手在他脸上一顿搓揉:“帮你捏一捏,这么挺的鼻子可别被我踩扁了。”
卫洵别过脸,压下火气:“你够了。”
沉香收回手不闹了,坐在床边把昨夜被李大夫收留的经历一五一十告诉了卫洵。
卫洵额上青筋跳动,半是佩服半是惊讶道:“私奔这种事,你一个姑娘说出来也不害臊。真有你的。”
“过奖过奖。”沉香笑了笑,露出淘气的小虎牙道:“好歹我也算救了你两回,如今也算是你恩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