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火光照亮了半边天空，暗沉的夜色里，一座不大的宅子被滔天的火舌肆掠，发出哔哔啵啵的响声。房梁折断，房柱倾塌，却不见有人逃出，只隐约听见一声短促的闷哼自火中传来，随后便了无生息。

三三两两的人站在火光之外，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火光映出他们神色木然的脸。没有人上前一步，更没有人前去灭火，他们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漠然地看着，看着火越烧越大，看着房子慢慢倒塌——便是有人面露不忍之色或是忍不住想要过去，也都被身边的人强行拦住。而在这些人的身后，一个又一个人影拿着火把棍棒奔来走去，有人叫大声喊着：

“那小灾星躲哪里去了，把她找出来！抓住她！”

“抓住那丫头，抓住她，烧死她！”

“对对！烧死那小灾星村子就能远离灾难了，烧死她！”

“烧死她！烧死她！烧死她……”

“千语那丫头之前还在屋里，那小丫头一定还没跑远。大家赶紧把她找出来！”

“一定得找出来！否则受难的又该是我们村子了！灾星不除，村子里就一日不得安宁！”

……

小小的孩童躲在不远处被瓦砾碎石掩盖的废弃茅屋里，大大的眼睛里贮满了泪水，一张小脸早被泪水糊住，小小的拳头堵住了嘴巴才没有哭出声来。耳边是火光里传来的那一声闷响和村民们充满恶意的叫喊声，小小的身子不住颤抖。

有三三两两的人自身旁走过，小小的孩童慌忙缩小了身子，恨不能把自己埋进了尘埃里。姐姐把自己藏在这里时的叮嘱声仿佛还在耳畔响起：

“阿离听话，乖乖待在这里。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答应姐姐，一定要好好活下去。等事情过去了，姐姐就来接你。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也不论你看见或听见什么，都不要出来。千万，千万不要出来。”

“姐姐……”被泪水模糊的双眼早已看不清火光里的景象，但那个被火光湮没的身影，却永远刻在了她幼小的心灵里，成为难以抹去的梦靥。

千离睁开眼，抬手盖住眼睛，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怎么，又做那个梦了呢？明明已经很久都没再梦见到当时的情景了的。嘴角微微勾起一抹苦笑，千离有些自嘲地想，或许姐姐早已轮回转世了罢？否则，这么多年过去，尝试过用了那么多方法，又怎么会一直遍寻不见她魂魄的踪迹呢？可若真的是已经步入轮回，凭借自己学到的本事，也该是能够找到她的转世才对。然而，上天入地，阴阳两路，自己却始终找不到她，哪怕是一丝一毫的痕迹。

姐姐，你到底……哪里去了呢？

“娘亲娘亲，你刚刚是做噩梦了么？”一个童稚的声音忽然响起，继而一张粉雕玉琢却又带着点儿苍白透明的脸出现在千离眼前，小脸几乎要贴上她的鼻子。“娘亲不怕，有十一在，十一会保护娘亲哒！”

如果现在有人在一旁看着的话，就会发现，小娃娃的身体是完全悬浮着几乎叠在平躺着的千离身体上方的，看上去颇有几分诡异。

千离又是感动又是好笑，“十一，和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叫我娘亲。”伸手一把将那张小脸推到一边，她慢慢坐起身子，拿手揉了揉太阳穴，这才感觉头好像没那么昏沉了。

“为什么不能叫娘亲娘亲？娘亲就是娘亲呀。十一喜欢叫娘亲娘亲。”身子在虚空里翻了个跟斗后稳稳落下，赤着的小脚却没有沾地。小小的孩童微微歪了头，一脸不解地看着千离，小模样别提有多可爱了。

“……”因为我不是你娘亲啊。

这话该如何解释呢？以面前小孩的年纪，根本就不会懂得这些，只以为自己认定了的事就是事实。同样的话也曾不止说过一次，可对方依然故我。

千离突然就有些后悔当初一时心软捡了这小鬼回来了。明明她才十七岁，为什么要被一个看上去已经有四岁的小娃娃唤作“娘亲”啊？何况这娃娃他还不是人。若是被师父知道了，一定又会冷着张脸说自己“胡闹”了——虽然他从来都是一张木头脸，几乎没见有什么多余的表情。

想到师父，千离的眼中不由多出几分黯然，但很快又摇了摇头，将心中生出的负面情绪尽数压下，整理好衣装下得床去。师父那么厉害，肯定不会出什么事的。只要自己不放过任何可能的痕迹，总是会找到他的。

“娘亲，十一饿了。我们去吃东西好不好？”小娃娃“飘”到千离跟前，抱着她的手臂撒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