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妇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已经完全相信了贾珂的话。
如果不是有人出卖她,贾珂想破脑袋 也不会想到她和王怜花会扮成现在这个样子。
江左司徒一门的易容之术的精妙,只在云梦仙子之下。
贾珂当然不会是云梦仙子的徒弟,他只凭眼睛 是绝不可能看出王怜花和自己脸上有易容过的痕迹的。
退一万步说,就算贾珂从别的地方发现了自己出手的痕迹 或者是和自己一起执行这件任务的独孤伤向贾珂告密,他也不可能那么快就发现自己带着王怜花来到这家酒楼。
因为自己中午会带着王怜花来这里,亲眼看着贾珂被六扇门抓走这件事,除了她自己以外,只有一个人知道。
那个人就是制定这个计划的柴玉关。
她还记得当时柴玉关跟自己说这个计划的时候 脸上的笑容是多么轻慢而残酷,宛若一只猫在吃掉老鼠之前 松开它的尾巴 又在它跑开的一瞬间 伸手扣住它的尾巴 看着它脸上的希望瞬间化为绝望时 那种发自内心的愉悦笑容。
她当然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这世上有个人不仅对她和快活王的关系知之甚详,对她每次绑架别人的手段也知道的一清二楚。
青衣妇人喃喃道:“他想我死 我却想要活。我投靠他,本就是想要活下去的,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说到最后 不由咬牙切齿的骂了起来。
金九龄见她认了,心道:“这万家生佛柴玉关当年在江湖上名声多好,我那师兄都和他是好友,他被人杀死在衡山后,我那师兄每年七月都很伤心,因为柴玉关活着的时候总会在这个时候去吃他做的素斋。
人人都只当他是大善人,没想到他居然是诈死,还玩这么一出,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嗯,我记得他当年是死在王云梦的独门暗器天云五花绵手上,他的武功可不及王云梦,难道他和王云梦有过旧情,当时他是要借王云梦的手诈死脱身?可是他为什么要绑架王怜花?”
金九龄结合王云梦过去丰富的情史,不动声色的得出了一个结论。
一定是王云梦从前和柴玉关交往过一段时间,后来王云梦厌倦他了,又怕和他分手后,他会把自己的秘密泄露出去,因此出手把他杀了。
哪想柴玉关在交往的那段日子里已经洞悉了她杀人的手段,因此当时王云梦那一下并没有把他杀死,但是柴玉关也不敢再在江湖现身,怕王云梦再来杀他,只好隐姓埋名,招揽人才,壮大势力,好等到有朝一日能去报复当年抛弃自己还意图把自己杀死的王云梦。
但是柴玉关发现王云梦居然已经和别人生下了一个儿子,他妒火中烧,怒从心起,决定绑架王怜花,以王怜花为饵,把杳无音信的王云梦给钓出来,然后设下天罗地网,将她捉获,再把她这样那样那样这样。
身为一个对女人很有经验的成熟男人,一个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风流自赏的浪子,金九龄的心里忽然对柴玉关产生了几分同情,几分怜悯。
他实在不赞成一个男人,为了一个女人,抛弃自己的原则,牺牲自己的生活,只求那个女人能回到自己的身边。
可是同情归同情,怜悯归怜悯,清楚自己现在乘的是哪条船的金九龄,看着坐在地上的青衣妇人,头脑很清醒的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若是把你们的计划一五一十的告诉我们,你当然能活着。不然,就只能请贾公子把柴玉关口中的计划说出来了,那计划几分真,几分假,到时候都是他说的算,你再说什么也未必有用了。”
青衣妇人道:“我是负责带他走的。”她看了一眼因为身中迷药,全身无力,正软软瘫倒在贾珂怀里的王怜花,继续道:“杀人的不是我,是独孤伤。”
金九龄道:“他是谁?”
青衣妇人没说话,似乎想看看贾珂都知道多少。
贾珂微微笑道:“柴玉关说是你杀的人。”
青衣妇人怔了一怔,身子如坠冰窖,这才知道原来柴玉关要放弃的人只有自己,要杀的人只有自己,不禁破口大骂道:“他放屁!”
贾珂笑而不语。
青衣妇人见他神色,知道不说清楚是不行了,当即把自己知道的如竹筒倒豆子一般说了出来:“柴玉关麾下有酒、色、财、气四大使者,我是色使,独孤伤是气使,这次的事就是我和他一起做的,计划却是柴玉关制定的。
昨天晚上,独孤伤就悄悄潜入荣国府,将府里的地形摸透,而我则潜入六扇门,偷了一套衣服,还假扮成其中一名捕快,跟着他们一起工作了一晚上,将他们工作时的行话和习惯都摸清楚了。
本来我们没想着今天就做的,可是今天早上,独孤伤突然来找我,跟我说他已经把贾瑚杀了,我倒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想着他做事一向周密,就按照计划,扮成六扇门的捕快,上门把王怜花给带走了。
柴玉关虽然让我把王怜花带去他那里,却让我不要立刻带过去,他说要让王怜花亲眼看着贾珂被六扇门带走,再无翻身的机会,所以让我中午把他带到这里来吃饭,因为这里正好可以看见荣国府前面的街道。”
贾珂听到这话,忍不住摸了摸靠在他肩上的王怜花的头发。
这孩子太可怜了,亲爹居然都对他这么残忍。
王怜花却波澜不惊的听着,感到贾珂在摸自己的头发,不由抬眼看他。
贾珂也正好侧头看他,见他原本俊秀如玉的脸庞,现在皮肤灰暗,鼻歪嘴斜,生满紫瘤,他们两个现在挨的这么近,这般近距离的冲击力着实让贾珂的灵魂都不由抖了一抖。
真的……太他妈丑了。
贾珂艰难的将自己的感情从身体中抽离出去,保持笑容,又摸了摸王怜花的头发,然后如同一个机器人一样,咯噔一下,就扭回了脖子。
王怜花眨眨眼,立马意识到贾珂这奇怪的举动是被自己现在的样子丑到了。
他原本只是猜测这女人给自己易容成很丑的样子,刚刚在贾珂看向自己的瞳孔里,才看到自己现在的模样。
和贾珂不同,在他人的眼里,这张脸自然是丑陋不堪的,但是在王怜花的眼中,这张脸却是一件精妙绝伦的艺术品。刚才王怜花直勾勾的盯着贾珂的眼睛,就是在欣赏他眼睛里倒映着的自己的脸。
可是他居然这么快就把头扭回去,不敢看自己了。
王怜花想到这里,心中又好笑,又着恼,如果他现在有力气,一定把贾珂的头扳过来,让他盯着自己现在这张绝妙的脸庞,看上一天一夜。
可惜他现在一点力气也没有,只能像一只填饱肚子后打瞌睡的小猫一样,乖乖的趴在人家的肩上。
金九龄道:“独孤伤现在在哪里呢?”
青衣妇人道:“独孤伤应该已经回去了。”
金九龄道:“回哪去了?”
青衣妇人面露狰狞之色,恨恨道:“回柴玉关身边了!他要做的都已经做完了,包括那几封信,都是独孤伤放的,信却是柴玉关写的,月神是艳冠天下的美人,柴玉关从前当然不会错过这样的美人,他手里有从前月神和他来往时写的信,他又在书画上很有一手,是照着当年月神的信,模仿笔迹写下的那几封信,又将信纸做旧,冒充是月神当年给别人写的信。”
金九龄道:“柴玉关这几年一直在京城吗?”
回答他的却是贾珂。
贾珂道:“嗯,他这几年恐怕一直在给皇上做事呢,我说的对不对?”最后这句却是跟青衣妇人说的。
青衣妇人承认道:“他跟在那皇帝身边,起码有两年了。”
金九龄脸上一白,然后露出了苦笑。
他原本只当柴玉关在江湖中隐姓埋名,那么他敢算计贾珂,贾珂又抓住了他的把柄,金九龄当然顺势而为,全力帮贾珂把他缉拿归案了。
可是他没想到,柴玉关居然在给皇帝办事。
如果可以,金九龄实在不想招惹皇帝身边的人。
可惜没有如果。
金九龄看着青衣妇人,道:“你有没有证据,证明你是被他指使做这些事的?有没有证据,证明杀贾瑚的人是独孤伤?”
青衣妇人思索半晌,然后道:“我虽然身上没有带证据,但是我知道他住在哪里,他的宅子里还有一间屋子,是我的房间,我在京城就住在那里,我还认得他门下其余的人的模样。”
她越说越觉得柴玉关这人果然狡猾,他让自己帮他做了这么多事,临了把自己出卖给别人,可是自己手上却没有他一点线索。
贾珂道:“其实想要证据,我倒有一个办法。”
金九龄道:“什么办法?”
贾珂却摇摇头,看向青衣妇人,道:“柴玉关他现在住在哪里?”
青衣妇人道:“他平时多在西域,在京城就住在乌衣胡同里。”
贾珂道:“那那栋宅子里除了你和独孤伤,还有些什么人?”
青衣妇人道:“财使和酒使现在都不在京城,还有几个他的手下,都是小卒子,武功都算不得什么,只有一个独孤伤,他人虽然长得丑陋,内力却很高。武功最高的则是柴玉关,他似乎知晓很多门派的绝学,武功当真深不可测。”
贾珂点点头,他忽然从椅子上站起来,跑到楼下,然后拿来了笔墨,放到青衣妇人面前,笑道:“司徒夫人,你易容这么好,画画应该也不会差吧,能不能劳烦你把他那栋宅子的地图画下来,并且标注上每间屋子都是做什么的。”
青衣妇人目光闪动,道:“你把我的穴道解开,我给你画。”
贾珂道:“陆兄,只解开她手上的穴道就好了。”
青衣妇人脸色微变,没有再说话,等陆小凤把她右手的穴道解开后,她拿起笔,没一会儿,就把柴玉关家里的平面图画了出来。
贾珂本来站在她面前,等她画完,贾珂已经站在她身后。
贾珂用闲聊的语气道:“这进门有什么讲究吗?”
青衣妇人道:“扣门上右边的门环,三长一短,然后会有一个人过来开门,无论他说什么,只管不理,抬手把他的帽子摘下来,揣在怀里,往院子里走就是了。”
贾珂道:“你平日里都怎么称呼柴玉关啊?”
青衣妇人脸色难看道:“我叫他主人。”
贾珂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
然后他抬起手,手里拿着一个墨砚,他直接一个墨砚就砸到了青衣妇人的脑袋上。
青衣妇人只觉得后脑一痛,来不及说话,已经一头栽倒,晕了过去。
陆小凤目瞪口呆的看着贾珂突然翻脸,道:“如果你想要她晕倒,实在不必用这个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