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城市老式居民区的路灯是昏黄的,灯泡上还盘旋着几个追逐光亮的小虫子,唐瑜穿着肥大的初中校服,甩着快要断掉的红色牛仔布书包,看着不远处自己家那扇亮着的窗户,又看了看楼下停着的摩托车。
那个男人现在在家,妈妈嘱咐过,爸爸回来的时候要晚一点回家,以防那个酗酒的男人又一时看不惯什么把她当作出气筒,唐瑜很听妈妈的话,所以她认认真真记下了爸爸摩托车的样子,红色的,黑色的,挡风玻璃上右上角的裂痕,商标磨掉一半的防风手套。
唐瑜没有手表,只能看着天边的月亮估算时间,她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子,顺着白天时不知道哪家孩童用石头在地面上刻画的跳房子游戏的白线,一步一步的走着,围着那几个小小的方框像蜗牛一样转了几十圈,肚子不争气的叫了起来。
饿了。
她摸着自己的肚子,又看了看天色,回家吧,书包顺着坑坑洼洼的水泥地被她拖着前进,今天她的书包又被班里的男生当作玩具,眼看快要透了底,唐瑜只能自己想办法加速它的报废。
老楼的楼梯昏暗窄小,阶梯也修得窄,唐瑜从小学起就学会了踮着脚上楼,楼层没有标识,但她不用数就知道自己爬到了四楼,左手边墙面上那块脱落了墙皮的水泥有它自己独特的形状,转角就可以看到自家的红铁门,唐瑜摸索出钥匙,打开了大门。
“我回来了。”
她小声说道。
屋里有什么碎裂的声音,唐瑜的脚步一顿,继而扔掉手里的书包向里屋跑去。
那个人又发疯了,妈妈倒在地上,车床工人布着老茧的手,一下下的锤在女人的脸上,身体上,唐瑜冲上去抱住他的胳膊想把他拉开,却被随手甩到了一边,妈妈喊着让她不要过来,唐瑜满眼都是地上滴落的血。
里屋一旁的阳台有一半肩负了厨房的使命,唐瑜没有思索,从架子上拿了一把菜刀,不能在这样下去了,眼泪开始糊住视线,她想要每天无牵无挂的回家,想要再也不用看到楼下停着的那辆红色摩托车,刀顺着男人的脊背狠狠的扎了进去,唐瑜用了全身的力气,看着男人在最后一刻突然清醒,然后惊恐的看着自己的身后。
女孩脸上溅着粘稠的血液,眼睛里却没有恐惧。
三个人中妈妈最先动了,她从唐瑜手里夺过刀子,使劲擦拭掉上面的指纹,然后自己握着那把刀,在唐瑜捅出的致命伤口附近又加了几刀。
她拿来毛巾仔细的擦拭女儿脸上的血迹。
“等下警察叔叔来了,你就说你刚回家,你说这些都是妈妈干的。妈妈不会有事的,妈妈脸上有伤,妈妈跟警察说这是正当防卫,你听到没有,嗯?”
唐瑜似懂非懂的点了头,她一向,很听妈妈的话。
妈妈的手一直在颤抖,她拿起床边的座机,深吸了一口气。
“您好,110吗?”
唐瑜猛地睁开了眼,又做恶梦了,不,是清醒时想要努力无视的记忆又在夜晚不依不饶的冒了出来。
她扶着自己的额头,环顾四周,用了几秒来记起自己现在在哪和自己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