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瑞轻轻的摇了摇头,怎么可能呢?那人早已神魂俱灭了。
罢了,不想也罢,他灵巧的翻了个身学九重的样子静静的看着夜空,双眸轻轻的眯起,十分贪恋这一刻的宁静美好。
事实上,十方之内白瑞最不喜的便是此处,没有日月星辰风霜雨雪,当真是要磨死人的地方,不料九重同他一般不喜欢这万古昏黄的长空,眼下璀璨的星空那样的美好,虽是幻象却让人舍不得合眼。
不知过了多久,白瑞警觉的发现一丝响动于是轻轻的张开了眸子,天幕依旧幽蓝,九重仍然于榻上安睡,只是她的身边却伏着一只庞然大物,此刻正静静的盯着她看,看身形并看不出是何物,只看见一双幽蓝的眸子泛着光,这庞然大物似乎并没有想对九重不利的样子,只是静静的凝望她没有半点动作,白瑞只得静静的伏着,不敢妄动,毕竟动起手来伤到了九重就不妙了,可偏偏这大家伙并没有半点离去的意思,只是静静的看仿佛在确认什么。
没有什么特殊情况夜里九重通常不会醒过来,可今夜却是个意外,虽未曾感受到什么来自外界的声响,她却悠悠转醒,张开眼的一瞬间便看见了一双幽蓝色的眸子,一呼一吸间睡意全消。
大家伙眸光清澈,见她醒来又下意识的向前凑了凑,压下心中的惊诧,九重仔细的瞧着它,不知为何竟很喜欢这双眼,这硕大的身形不知为何物,有点儿像豹子,可却又不是豹子,她伸手试探性的摸了摸它的脸,绒绒的手感,它再次嗅了嗅九重的气息,眉目间多了几丝疑惑,随即闪上了屋脊几次跳跃之后不见了踪迹。
“它没有伤我的意思,想伤我早就动手了”九重看了看屋顶,白瑞闻言瞬时掠上了屋脊,伏在了屋檐边上,倒是尽职尽责,想那边缘的琉璃瓦起起伏伏总归是没有软榻上舒坦,九重伸手扔上去一个软垫,白瑞用爪子团了团伏了上去看着大家伙离去的方向。
“现在不是当差的时间,你不用一刻不离的守着我”九重撑着头望着白瑞,白瑞没有多余的动作只回给她一个无视的后脑勺,罢了,随它去吧!
看看刻漏,时间尚早,她起身喝了两杯剩下的凉茶,脑海中骤然闪过那双幽蓝的眸子,那眸底有试探,有疑惑,看样子大概是来寻人的,只可惜寻错了人。
醒了之后竟然再难入睡,在院子里转了两圈,依旧没有睡意,大概是昨儿个白日里睡的太多的缘故。
既然如此九重便起身披了外衫准备出去转转,开了大门,便见到外面依旧昏黄的颜色,出了院子那点神通便不复存在了,看着院内的幽蓝天幕和院外暗黄的苍穹当真是判若两界,随手带上门,九重便向城外转去,夜里的酆都城内几乎没有生灵在行走,寂静的很。
穿过了几条街便到了城门下,城门高数丈,抬眼望去只觉得巍峨雄壮,门口尚有阴兵在把守,但二人却像没看见九重一般,目下无尘的样子。
她很享受被无视的感觉,没人理才好。不知为何,前世今生她都不喜被万众瞩目,莫不是过去的过去她是个扬名天下的人物不成?
路过茫茫的荒野走着走着竟走到了三途川,尚在人间的时候九重便喜欢这个名字,三途,人生又何止三途,无论行的是哪一途最终也走不脱同归的命运,这便是人生,三途川边的三生石上“早登彼岸”四个字红如鲜血。
彼岸……九重心中长叹一声,若有彼岸谁人不想早登呢?可无论天上地下,十方之内竟没有彼岸可以去向往,一颗漂泊的心也无有一处可安放,她站在三途川边看着翻滚的江水,心境很是复杂,这便是生与死的交接处,一川江水将生死两隔,远远的望着人世间竟生出了几分感慨,此身安处是吾乡,可细细回忆起来这一生一世竟没有一时一刻有回归吾乡的感觉,大概是她从来没有感到过身安与心安吧,天地之大竟没有安心之处,当真可笑,九重忽然觉得自己永远是孤寂的,漫漫江水日以继夜永不停歇,自己便像这滚滚的三途川水,不知来处,亦没有归途。
走到三生石前,石身上的字渐渐消失,一阵浩渺的烟雾过后,上一世的种种场景倏然映于石上,若说往事不堪回首也罢了,她的一世平淡的并没有可回首的往事,挥了挥手石头恢复了原貌,前尘往事,过眼云烟,不看也罢,徒增伤感而已。
这“早登彼岸”究竟是不得人心,哪里来的彼岸,谁能知道彼岸在哪里?不如“祝君幸福”来得更契合时下众生的心境,于是九重一挥手,“早登彼岸”便幻化成了“祝君幸福”,看着自己的杰作,她的心情徒然大好。
“这位姑娘的奇思妙想当真是让人叹为观止!”背后蓦地响起了人声,她回首只见一青衣男子立于三生石前怔怔的看着“祝君幸福”感叹。
“是不是?早登彼岸太过虚无缥缈,肉眼凡胎的众生如何能懂得?不如祝君幸福来得跟契合实际”九重的心情好了之后话竟然也较平时多了些。
“姑娘的见解倒是独到”青衣人嘴角轻轻的抽搐。
“承蒙夸奖”九重拱了拱手。
“还未请教姑娘芳名?”青衣人的额角抑制不住的跳动了几下。
“区区姓名何足挂齿,在下还有要事,就此别过”若给他知道了九重的名字可就麻烦了,擅改三生石的题字的风声不日便会传到阎君的耳朵里,回头又是一堆麻烦事,今日也是不巧,这么早的时间如何会有人来三途川看风景呢?还恰好是‘案发现场’,早早的遁去总好过去阎罗殿请罪。
历温便是如此看着九重倏然离去,且用了些移形换位的本事,刹那间便不见了踪影,这女子是何人呢?那一袭白衣和出尘之姿看着像上界的仙子,可若是上仙又如何会在这个时辰于地府流连呢?
“出来吧!”历温看了看三生石,只见石中走出一灰袍男子轻轻向历温行了礼:“见过楚江王”。
“你如何会让那女子擅改了这题字?”楚江王看着三生石上鲜艳的四个红字心中不知该如何感想。
“我没有力量改回来……且这女子的生生世世我也皆看不见”三生丧气的垂首道:“属下无能。”
楚江王更觉得奇怪于是伸手一指,几个字也是纹丝未动。
“看不见前生今世?”楚江王只觉得这说法似曾相识:“罢了,你回去吧!”
楚江王只好放过了三生。
“本想明日奏请殿下详查此事,既大人也看见了,便烦请大人向殿下奏请此事吧!家兄近日有疾在身,属下想留下照拂”言罢三生向楚江王躬了一躬身。
“三途大人所患何症?”楚江王问道。
“大夫也没个说法,只开了些安神的药,让先养着”三生蹙眉道。
“你留下好好照顾他吧!其他事先不用管了”三生谢了恩转身便进了石头,走进之前看见“祝君幸福”四个大字额角也跟着突突的跳了跳。
楚江王觉得时间尚早,总不好这个时辰便去打扰阎君,于是兀自沿着路往阎罗殿走,擅自篡改三生石题字一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他本想与这姑娘行个方便,可她如此明目张胆的行事要他如何去包庇啊!毕竟自己也是第二殿的阎王总不好看见了也不理不睬,将来阎君问起来如何也脱不了干系。
等等,这擅自篡改三生石好似也不是第一次了,只不过上一次早已是多年前的旧事了,事情过去了许久他甚至有些记不清了,恍惚间只能想起那双清冷的眸子和一袭白衣,都是前尘往事了,不提也罢。
九重转了一圈时辰尚早,街上依旧没有几个鬼影,想想同样时刻的尘世间应该是旭日待出,万物生机勃勃的景象吧!一日之计在于晨,清晨那生发的景象很是能震撼人的心灵,可这阴曹地府遑论早晚,永远一片萧瑟的凄凉之景,蓦地想起当年自己长揖世间时那脱离苦海的轻松心境了,不想现如今又是重蹈了覆辙,罢,原本自己也有过一瞬间的开悟,只觉得一蓑烟雨任平生,不强求随波逐流也未尝不可,可没过多久这想法却又生出了变化,看来这生生世世的孤独漂泊之苦便是解不开了。
白瑞远远的跟着九重,越发的疑惑,她着实肆意妄为了些,历温也要欺瞒,三生石亦敢篡改,看似单薄的身姿下藏着一个乖张的灵魂,她究竟是凭借什么如此狂妄呢?
躺在湘妃榻上半日光景,轮回路上也不见一个赶路投胎的,凡间的生育率降低了之后,鬼魂们都无处去轮回了,如此艰难的时刻阴间的生意也不好做啊,百无聊赖之际,九重起身活动筋骨,看着一桌一椅觉得缺少了些什么,不如搭个草亭看着更像生意,思虑间她抬了抬手,草亭便跃然立于路边,草亭与这漫山遍野的罂粟花倒是相看两不厌,此刻倚在榻上更觉舒心,原来总是要在屋檐下才会感受到那一丝生者之气,作为一个游魂竟然无端留恋起了为人的感受,九重甚是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