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立于窗前看着山下一片璀璨的城市光影,眼中有些迷离,人心不足,贪恋繁华,有违天道终归是要偿还的,可世人太执着,镜月看不破,执着着自己的烦恼妄想便证不得果,终日沉迷在我执中,生死沉浮,苦不堪言,罪过罪过。
与百年前相比,再看尘世间并没有什么不同,依旧是迷离浮华,芸芸众生在尘世间苦苦挣扎,永远有忧虑永远有痛苦和未竟之志,一切都显得那样的令人不安和焦虑,欲望没有止境,得到了a,还想要b,如果c也能在自己的掌控便更好了。
事实上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众生皆具如来智慧品相,只因烦恼妄想不能证得,可有趣的是,更多人并不想证得,大概是觉得浑浑噩噩也没什么不好的,对于凡尘的人来说,来处和归途都没有什么重要,重要的事情是在生死海中漂浮,对于如此众生,九重只能长叹一声。
原本在尘世的时候她总对于自己为何存活于尘世间久久不能参透,对于大多数没有此等顾虑的人来说,她的孤寂的难以得到理解了,万念俱消的前一秒依旧是如此,九重自知没有得道,佛祖没有来度她,各路神明也没有,她想寻找的答案至死也不休,再一次活过来所有的疑虑也才刚刚漏出了一角,她不知道当初战神用了怎样的力量去说服自己为了六道十方献祭了自己。
恍恍惚惚记得他为摇光挨那一刀的时候脑海中闪现的是兄弟义气,赤子之情,九重下意识抚着手臂,好似还能感受到神兵利器的割进血肉的痛楚。
想来这便是当年战神的风骨,是战神作为天地神祗的责任和担当,九重抚了抚下颔,若是换作今日,她恐怕是不肯的,凭什么就要为众生英勇就义呢?她既不是董存瑞,也不是黄继光,她家里还有阎君等着盼着,好不容易熬到手的幸福,哪能这么容易便放手呢?不能,不能,想来是不能了,看来诸仙想的对,为何不能贪恋凡尘呢?因为娑婆世界便是个染缸,跳进去了江姐,捞出来的却是蒲志高。
可纵使是如此,她依旧选择了留下,这违背她意愿的做法,九重心中轻叹果然是深入骨髓灵魂的使命感。缚渊,这次对不住了。
九重的思绪纷飞,好久不曾想过的事徒然充斥了头脑,让她久久不能抽离,金眸俯卧在榻上眯起眼看着九重,战神依旧风姿绰约,无论是男身还是女体,眼前这挺拔的背影与万年前的那个影子慢慢重合。
百年后战神依旧选择留在了危险的位置上,依旧选择了众生,这岂非天地神祗的操守,可思及九重平日里那慵懒的一面他又觉得有些恍惚,战神转世后性情大变,唯有那颗赤子之心不曾变,他的亏欠她的似乎是还不上了,可他却一定要还,百年前他没挣得狐帝之位不能护他,百年后他便是拼上了这条命也要护他一世长安。
接近午夜的时候,九重睁开了眼,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飘进了她的耳朵,她不禁暗叹,自从魂魄归了位她便能清晰的听到很多过去无法听到的声响,比如眼下这奇奇怪怪的声音,她忽然间想起了儿时听过的寓言故事,老虎换上了兔子的耳朵后总能听到远处的猎人在谋划猎杀他的计划,惶惶不可终日……
九重觉得自己便是那长了兔子耳朵的老虎,眼下正在被一丝丝的风吹草动惊吓的不轻,耳朵不是不能长,只是在没有那个能力的时候,长了反而是麻烦事。
“现在还为时太早,拿了益处也不大,再等等”低沉的男音响起,好似万千阴魂的嘶吼,在这静谧的夜里听起来分外渗人。
“旁的我可帮不了你了,这是唯一的机会”秦可卿的声音的九重很熟悉。
“时候不到,你不要轻举妄动”男声由近及远的飘散了,好似从来都不曾出现过一样。
安静了一会儿,门轻轻被推开,九重轻轻合上了眼。
秦可卿轻手轻脚的靠近床榻,她审视了九重一番,然后伸出手轻抚九重的面颊:“真美,只是可惜了……”
九重悠悠睁开了眼:“哦?什么可惜了?说出来让本尊听听。”
秦可卿猛然向后退了一步,但是很快便镇定了下来,扯起了艳丽的红唇:“可惜你命不久矣,原来在三途川的时候,我便常常在江中听闻艄公讲述战神的故事,想不到有一日我竟然能拿了战神的元神,哈哈哈,上苍带我不薄!”
“天道循环,果自报受,没有敬畏之心终究要魂魄丧倾”九重一开口便发觉自己的言语间颇有降妖除魔的天师之风,魂魄丧倾这个词是不是严厉了些。
“魂魄丧倾?哈哈哈”秦可卿的眼角隐着厉色:“你也知道我等了千年,为何天道不公,让我白白等了千年,他为何不心悦与我了!当年明明是他山盟海誓要与我相伴生生世世!”
九重轻轻叹了口气,这凡人的话不可轻信:“若你不跳奈何桥,以你们的缘分,入了轮回还会再相见,相知相守,可你却跳了奈何桥,错过了与他相守的生生世世,他与旁人缘起,与你的缘分自然就灭了。”
秦可卿怔怔的听着九重的话,眉角隐去了凌厉之色凄惶道:“缘灭?我们的缘分没有了?可我们的的确确成亲了啊!我原以为……”
“那是你以他人性命为要挟,他才不得已为之,最终,一切都会回到原本的路上去,过去的一切譬如昨日死,未来的种种譬如今日生”九重小心的观察的秦可卿的面色,试图说服她,她只恨当年佛陀论法的时候自己偷懒没去听上几句有用的,想过去仗着艺高人胆大叱咤风云,能动手的时候他从来不废话,可眼下却只能以理服人,当真是历史的倒退啊!
秦可卿向后踉跄了几步险险要摔倒,她扶住了不远处的一把椅子剧烈的喘息起来,脑子里一片混乱,千年前夫妻举案齐眉的一幕幕浮现在眼前,相伴而生的还有今世的种种反目分张,秦可卿原本平和了的眉目忽然间狰狞了起来:“我等了他一千年,我忍着不能轮回的千年之苦只怕忘却了他,我为他付出了这么多,他凭什么忘记了我!凭什么!”
九重见秦可卿身后黑气四起暗道不好,她向后靠了靠,恨不能一段经文超度了她,活了几万年她第一次暗恨自己怎么不是个和尚,她收紧了身体准备博上一博,无意间摸到了腰间一物,对了,她还有金磬呢,她怎么忘了,思及此处只觉得心中大定,忙拿出了金磬对了秦可卿道了声:“收!”。
秦可卿见状知道不好,忙抬手防御,神奇的一幕发生了,九重手中的金磬没有任何收人的表现,好似睡着了一般,没给一点反馈,九重垂首看着稳如泰山不动的金磬甚至还轻轻摇了摇……
秦可卿躲闪了一番发觉法器未动身后的黑气更胜:“你骗我!”
九重大囧,得,秦可卿这次更生气了,拿她当那负心汉了……
正当千钧一发之际,金眸扬手挡了秦可卿一击,九重看着金眸的身形不由得一惊,这哪里是只猫儿,分明是只巨大的狐狸,金眸仿佛感受到了九重在看他,轻轻的偏了偏头,金眸的眸子闪过一丝柔软,硕大的狐尾轻扫过她的面颊:“景润,把她藏起来!”
景润得令,一阵青光闪耀,九重发觉自己坐在了一片白色的宫殿的大殿石阶之上,眼前的青衫少年有几分焦急的望向外面,九重四处打量周遭赞叹道:“你这宫殿倒是不错!”
“那是自然,我这宫殿皆是由朱贝建造,光晕天成,美不胜收!”景润紧张的注视着外面,这还是他第一次近距离观察神仙打架:“我看那千年女鬼不是狐狸的对手。”
九重自从看过金眸的那硕大的狐尾便知道此番他必定不会吃亏,亏她一只以为他是得道的猫妖,想不到却是狐族。
“你这宫殿安全么?”九重一边轻抚着闪着珠光的廊柱一边问道。
景润十分关心外面的战况:“那时自然,我从小就是在这里长大的,谁也休想打开我的贝殿。”
九重静静的打量着宫殿的一景一物,心中长叹,贝族失势很久了,族人飘散六道十方,景润在生死海能平静的成人并不容易,可见它的父母的必然是煞费苦心:“景润,你今年多大了?”
“我?今年正好七百岁”景润飞快的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