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是传他手艺的师傅,贺焕一开始过来学徒每年还给师傅送银子的时候都没有埋怨,现在师傅开始给他发工钱了,他就更不会埋怨了。
中年男人见徒弟如此恭敬,满意颔首。这些年来凭着一手绝佳的木工,他前前后后也收下了是几个徒弟,但却没有哪一个是像这个二徒弟一样发自心底的对他恭顺的。
甚至四徒弟这几天都在和其他几个快要出师的徒弟商量着自立门户,想到那些逆徒,他心中就颇为不平顺。
把手艺传给他们,让他们干点活儿还委屈了不成?
这些徒弟,也只有前三个徒弟最合他心意。
大徒弟向来会说话会办事,虽然心不如二徒弟诚,但这样就很好了。
三徒弟是个闷瓜,心虽然诚,却没有二徒弟够机灵,对他这个师傅的尊敬也不如二徒弟。
因此在知道女儿已经怀孕两个月,但搞出事来的只是镇子西头的一个穷秀才之后,他立即就想到了二徒弟。
虽然他在镇里不算最富的,那家资也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上的。不用说,这个穷秀才定是看重了他家的财产,才会不定亲不经过三媒六聘就搞出来事来。
他越想就越咽不下这口气,赔女儿赔嫁妆的事情他可做不出来,所以昨天一碗红花,他就让人帮女儿落了胎。
现在只要再速速地给女儿找个人家,这件事就是神不知鬼不觉,谁也不能指着他的家门说三道四。
心中闪过这种种念头,师傅便悠悠开口道:“焕子啊,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还没成亲?心中可有喜欢的姑娘?”
贺焕被师傅问得两眼发蒙,顿了顿才回道:“弟子想先立业而后在成家,心中也并没有喜欢的姑娘。”
“哦”,师傅点点头,沉吟片刻,把手中的铁球放在桌子上,说道:“成家也不妨碍立业嘛,既然你也没有喜欢的姑娘,师傅就把我家的瑞儿许配给你了。你回家跟你家人说一声,两天后就遣媒人来提亲吧。”
“啥?”贺焕瞪大眼睛,心中满是不可思议,他的亲事就是他爹娘都没用过这么大的口气指派,他师傅今天是想干什么?
“师傅,我现在不想成亲,我也不喜欢瑞儿”,贺焕摇头道,“而且今天我有很重要的话要跟你说的…”
“贺焕”,师傅脸色顿时就沉下来,伸手往桌子上一拍,问道:“这就是你的尊师重道?师傅刚才也问了你,你并没有喜欢的姑娘,竟还如此忤逆师傅?如果不行,今后你就不再是我徐大手的徒弟。”
贺焕再次这次却是满脸惊讶了,他惊讶的不是师傅发火,以往教授木工手艺的时候,师傅的火气比这还大,他一律是俯身倾耳以请,学手艺嘛,总是得付出点代价。
可是今天师傅却是因为他不想娶瑞儿,就发火要把他赶走?
贺焕可不是傻瓜,师傅这么着急地要把瑞儿嫁出去,还不定有什么猫腻儿呢。而且就是他爹娘要逼着他娶某个姑娘不娶就赶出家门的话,他也是要坚定说不的。
贺焕惊愣片刻,就在徐大手以为二徒弟要妥协的时候,他双膝一弯便跪了下来。
“弟子叩谢师傅的启蒙教导之恩,弟子无法遵从师命,既然师傅要赶我走,我就走吧。”结结实实扣下一个头,贺焕在师傅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惊愕中大步离开。
刚刚走出正房,贺焕就听到徐大手的一声怒吼:“贺小子,今日走出我徐家的门,在外面你就别打着我徐大手的名头接活儿。”
贺焕皱皱眉,当他稀罕吗?
高声回了个是,贺焕心情无比轻松地走出徐家大门。
其实本来,这个摇柄水车制作图,他心里是不想让师傅看的,这毕竟是他的心血。
而且在徐家这些年,贺焕受过多少斥骂,他心里怎么可能一点都不在意?不过是念着徐大手传他手艺的恩罢了。
将近十年,当初他只跟着徐大手学了两年就能出师了,但徐大手却根本不让他独立接木工活儿,做什么都得听他安排,贺焕觉得光这七八年短工,他也还清徐大手的传艺之恩了。
更何况,平常节日时,他家送过来的礼哪次低于三两银子过?
贺焕叹口气,学费他早就交清了,今日又是徐大手把他赶出来,并非他不义,以后就凭自己闯了。
揣着怀中的摇柄水车制作图,贺焕觉得眼前一片光明,一出徐家大门,他就搭上去京城的最后一趟船,走向帝京。
家里的人并不知道现在的贺焕已经坐上了去帝京的船,浇好地之后,一众大人皆是满脸轻松地回来。
明天轮到大伯家浇地,贺氏正跟大嫂说明天一早就过去帮忙。
旁边的贺攀说道:“我也过去帮着拔拔草。”
大伯和大伯娘都笑着点头,大伯道:“你也别急着干活儿,累坏了还是得弟妹操心。”
贺攀点头,“我有把握。”
贺概看了看西边红彤彤的夕阳,对贺柏道:“兄弟,明天我也去帮忙挑水,河里的水已经干得差不多了,恐怕你们至多再用一天水车,就得从井里担水浇了。”
人力水车是只能在河边用的,这两天看着河水一点点下渗,贺柏心里也愁,此时听到族长的话,却笑道:“那我就先多谢大哥一声了,担井水就担井水,人家那些地不靠河边的不都是这么浇过来的吗?”
大伯娘不禁笑叹道:“如果真有那天我们焕子说的那种水车就好了。”
众人闻言莫不大笑,能有那样的水车,他们种地的岂不是太美了?
因为劳累一天,吃过晚饭,贺攀夫妻把大哥送到村外,回到家后便上门休息了。
只是还没等刚躺下身,大门外就传来拍门声。
贺攀让贺氏只管睡,自己披着衣服起身去开门。
门外,明亮的月光底下站着刚走没多久的贺柏夫妻。
贺攀敞开门让他们进来,一边问道:“大哥大嫂,有什么事?”
大伯娘脸上还带着几分焦急,说道:“这不,我和你大哥回到家才知道,焕子现在还没回家,你家里这他又不在,我们这不想来问问翩翩,知不知道她大哥去哪儿了?”
贺锦茹的房间还亮着灯,此时她还没有睡,正在劈绣线,听到大伯娘的说话声,她便起身开门出来。
一见她出来,大伯娘就急问道:“翩翩,你知道你大哥去哪儿了吗?”
贺锦茹说道:“大哥半下午时走的,说是要去镇里找他师傅做水车,他走的时候没回家说一声吗?”
大伯娘听了提着的心便也放心,不禁说道:“这孩子要去哪怎么就不知道跟自家人说一声?”
大伯说道:“就你爱瞎担心,他一个壮小伙子能怎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