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幽葡萄藤架下,安静祥和,干净质朴。
这里没有都市车马的喧嚣,没有碎碎念叨孝义的长辈,没有凡尘俗事的纷扰。只有红褐色泥土,稻田蛙鸣,澄净清亮流水,一览无遗星空,这世间总有一方净土是安全之所,总有一方安乐是温暖之地。
午倦一枕藤,悠然梦行云。
“安姐姐,安姐姐……”稚嫩的嗓音萦绕入耳,搅乱行云。
安式微僵硬地扒开脸上的蒲扇,半眯着黑亮的眸,有气无力,“阿初,你又被你妈赶出来啦。”
“是呀,我才看半个小时电视,我妈就踢我出门了,让我不要待在家里。”委屈的语调,撇着果冻唇。
“我们今天又去干嘛呢?”安式微揉揉眼,懒懒问道。
“约了小伙伴们去河里摸鱼,安姐姐,我们快点。”阿初弯着狭长的凤眼,眼睛更小了。
阿初是隔壁宋奶奶家的小孙子,胖嘟嘟的模样,性子又活泼好动,是这个院子里最大的小少年,因为年龄最大,自然成了独霸一院的大哥大。
安式微刚来的时候,要么一个人闷在家里写作业,要么闲坐在葡萄藤架下神思飘忽。
某日,大哥大带领一众小弟准备游街的时候,瞧见了栅栏里摇着老人椅出神的安家小妹。
“你是谁?报上名来!”稚子学着电视剧里古惑仔的语调神情,蛮横张狂。
小孩儿见她不理会,有些恼了,“你知不知道这个谁的地盘,敢这样无理。”
“老大,她不会是个哑巴吧。”
“没准儿是个小傻子,跟隔壁村那个小花一样。”
“我看就是!”
“就是就是!”
“走了走了,二胖还等着呢。”
众小孩儿顿感无趣,作鸟兽散。
乡下有一个不成文的习惯,同一个院子里各家各户晚饭后会抱着一个大西瓜或者其他水果串门。外婆家没有电视,所以常去对面黄婆婆家串门,说说话,掌灯绣鞋垫,打发漫长的百无聊赖的时光。
“微微,今天我们去宋奶奶家,她家有电视。”外婆满目慈爱,额头的皱纹舒展。
“我们可不可以不去啊?就在家里。”安式微撒娇道。
“你不去也行,那你锁好门,外婆很快就回来了啦。”外婆摩挲着安式微的头发,温和的声音和眉眼同胡亚清别无二致。
上帝在造物之时,在天穹之上点缀星空,却给夜幕后的乡村泼了重重的墨汁,不似都市的夜晚霓虹璀璨,这里的夜,静谧安宁。
夏季的夜晚,朗月清辉,依稀可见小溪流泛起粼光,如天上遗落人间的水晶。夏天的夜晚并没有黑的降临而变得安静,蛙叫虫鸣,互诉心事。
家里照明的灯透着淡淡的橘光,好像暮年羸弱的老人一般,恍惚流离,毫无生机。
安式微怕黑,自是不敢一个人留在家,老老实实抱着一盆葡萄跟着外婆去串门。
今晚的月依旧皎皎,星河璀璨,蓝白的流光洒在草丛上,那条羊肠小路显得清晰。
“这是?”老人温柔慈蔼,盯着安式微上下打量。
“我家老四的孩子,我的外孙女。”外婆笑得眯了眼,眼角是深刻的皱纹,扭头跟安式微介绍,“她就是宋奶奶。”
“宋奶奶好。”安式微大方得体,礼数周全。
“原来是小清的孩子呀,都长这么大了,这模样真秀气,跟小清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老人看着安式微,愈发怜爱。
“是吗?还有人说我的样子更像爸爸呢。”安式微规规矩矩开玩笑。
外婆笑得更欢喜了,脸上的刻痕更深了。
安式微很少回外婆家,最近一次还是在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她不爱待在乡下,怕黑也是因为在这里受了一次伤后有了阴影。
那时,也是晚饭后串门,安式微被外公拉着到了坡上木匠叔叔家,她跟着叔叔的女儿一起看动画片,外公喝了点小酒,不知何时颤颤巍巍丢了外孙女自己先回去了。等安式微回过神来的时候,哭着闹着要回家,婶婶看她歪着嘴,小脸哭得红扑扑的,觉得可爱,便存了开玩笑的心思吓唬她,你要是不听话会被红毛婆婆带走煮了吃掉。安式微当时吓坏了,踉踉跄跄跑了出去,大人慌忙拿了手电筒出去寻。外面漆黑一片,安式微渐渐适应了黑暗,边哭边顺着记忆往前探路。谁知记忆出了岔,跌进了一个坑里。只是奇怪,她跌进去后反而不哭了,缩在角落里闭着眼抽噎。兴许当时心里想着,只要看不见,便不会害怕了。
“原来你会说话呀。”一小胖墩叉着腰,昂头审视着陌生女孩。
“你个孩子,怎么说话的。”宋奶奶瞪着凤眼,一巴掌拍向她孙子高傲的后脑勺。
小胖墩捂着后脑勺,嘴里小声嘟囔着,狠狠瞥了安式微一眼。
安式微没理会小孩子的幼稚赌气,坐在一旁听了许久的话。
自那晚起,小胖墩对她的敌意更甚。
比如某天在葡萄藤架下摇着蒲扇纳凉时,总会有小石子从墙角处扔过来,砸在她的头上,手臂上,脚边,墙角那边会传来偷笑声。
比如某天再去他家串门的时候,小胖墩会立刻关了电视,藏起遥控器,重重摔门离去。
比如某天她兴致勃勃做了可乐鸡翅,分了一半送给他家分享的时候,小胖墩把她拦在门外,错失了享受美味的机会。
总之,这个小孩子很讨厌她,安式微不明所以。
有一天,天气十分的炎热,树上的蝉叫得心烦,安式微索性一个人去了河边散心。
潺潺河水流淌,清浅凉爽,最适合给烦躁心境降降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