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易,你知道吗?人最恐慌的时刻不是惊吓,而是惊醒,当发现自己已经彻底失去回旋的希望时,才幡然醒悟自己非她不可……小金终于摆脱了轮椅,他可以重新踏足外面,得知他康复的消息,先前的朋友们全都回来了,他们欢天喜地的又一次钻进了小金的房子,只不过,这一次,他不再打算做饭。”
“他将所有人都赶了出去,他要把那个女人找回来,受伤的日子里在熟悉的房子,他只觉自己所处深渊,永无止境的残忍的想念,他用了自己最快的速度跑去了那个十字路口。”
“不知道为什么,这条路比他第一次走的要远很多很多,他刚刚伤愈的脚开始吃不消了,可是他不想停下来,那条腿又一次的被磨损了,很快他就会发现自己已经彻底瘸了,直到日落月升他才找到那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女人的尸体裹尸的被子,荡然无存,空荡的就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那天晚上他躺在那片荒凉之地,昏睡过去,他看到女人站在他面前,想生前一样,乖巧可爱,可是很快,女人的身体开始萎缩,躯壳脱落,眼珠腐烂往下掉,他伸手去接只接到满手的尘埃,然后梦里起风了,手里的尘埃被卷上了天,他眼睛好痛掉了好多眼泪吧,像是哭干了身体的水分。”
“女人的骨头发出干脆的裂开声裂缝布满了所有的骨头,很难过吗?原来真的回不来了吗?小金反复的问她,最后彻底风干的身体也彻底被风卷走了。”
“小金问,你受了那么多罪,都是因为我,那么我受一遍你受过的苦,你就会回来吧!于是,小金不吃不喝放任着自己枯萎,一次一次的走去十字路口,他想我再受一天是不是就能看见你,我今天能看见你吗?我已经干枯了,很快就会像你一样,你要挤进我怀里吗?”
“他觉得不够,自己肯定做的不够,他在同一个地方一次一次的摔倒,每一次骨头都会生出更多的裂痕,他已经死了,他只是不记得了,反反复复的做着一样的事情,他不明白,他所杀死的女人,就算自己挫骨扬灰的也回不来了……”
阿蒙的故事讲完了,他起身去洗手间,回来的时候路易已经躺进被窝里了,眼睛睁得老大看着天花板出神。
阿蒙掀开被子躺了进去,面向路易,说:“想什么呢?天都快亮了,还不睡?”
路易收回视线也侧身过来与他面对面,“所以,你们那次看见的小金是已经死了吗?”
“不是,只是快死了。”
“我希望他的灵魂不会变成任何人的影子,莱斯特也不要吃的。”
“为什么?”
“因为无耻,他杀死女人跟他杀死自己一样,都很无耻,他为什么还会觉得自己只要做些什么事情,那个女人就会回来呢?”
阿蒙伸手摸了摸路易的鼻梁,他困了,眼睛有些睁不开了,手停在无意识滑落的唇旁边就已经陷入了睡眠。
路易的嘴往前嘟了几毫米碰到阿蒙的指腹,“睡吧!”他把阿蒙的手重新放回被子里,自己也合眼睡去。
故事里的十字路口在梦里想起来了,路易曾经经过那里,从那往西边走有个废弃的医院,经常被用来吓唬人,所产生的恐怖故事不比旧监狱的少,听说那里有口棺材,路易在梦里念叨着,那口棺材有没有美感……
……
这场沙尘暴足足刮了18天,沙尘一停天气晴了,信号就有了,路易马上缠着阿蒙打听克萝迪娅的消息,外面一切都安顿好了,他们被困在家里的大半个月里,克萝迪娅早就开始在外面的学校上课了,路易还跟他通了半分钟的电话,因为半分钟以后脆弱是信号支撑不下去了。
昏天黑地太久了,猛得晒会太阳还觉得脸上痒痒,路易也不管正午太阳有多烈,坚持要去外面走走,阿蒙拗不过他只得跟着一块出去。
“你要去哪?”阿蒙发现路易根本不是在散步遛弯,而是有目的的往一个方向去。
“那个十字路口,我就想去看看。”
阿蒙也不再有异议由着他拉着往那走。
风沙过后的九泉城不但没有积灰反而异常的干净,好像所有的污秽都一同被刮到了远方。
九泉城都阳光太毒辣了,他们所到的十字路口空旷极了,完全没有遮荫的地方,阿蒙有些难受,他很少这样在太阳底下烤着,他觉得自己贴身的衣服都晒得发烫了,不断的用舌头滋润着干燥的嘴唇。
路易问阿蒙具体位置,然后站到了那天晚上莱斯特站的地方,他看向阿蒙口中的黄泉路,明明都是笔直的坡路,现在是白昼,为什么那条路的尽头还是那么阴暗,路易用力看去,他看到那是很多黑影纠葛在一起,只有影子。
“你看到了什么?”阿蒙哑声问。
“很多纠缠不休的影子在这条路的尽头,那里是一片浑浊的黑雾。”路易抬手一指,“可能真像你说的,那里都是被放逐的鬼魂。”
然后路易又往女人抛尸的地方走去,明明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知道什么都不会有了,但是他就想看一眼。
这时路易感觉自己脚下的影子有些异常,“不是刚换过吗?怎么又要换影子了?”路易低着冲自己的黑影说话,“你这么快就升级了?”
“他可能终于受不了你啰嗦了。”阿蒙嗤笑了一声,他看不见但是都知道,“不过,莱斯特说过,影子很少有大白天更换的。”
话音刚落路易就一把抓住阿蒙的手,“你看你看。”
只见路易脚下的黑影连着他脚底的位置开始分裂,很快就彻底断开来,然后原本的黑影突然有了立体感,连阿蒙都能瞧见,就是一刹那的功夫,又有一个新的影子接到了路易的脚底下,原先的那个今天晚上路易洗澡的时间能在镜子里看见吧!
刚来新影子极细微的一点点调整好位置,这就算正式上岗了。
阿蒙盯着这个新旧影子交替的转瞬间,他真的是第一次看到,而且是在大白天,他只觉得新奇,以前在莱斯特身边从来没有机会留意这些事情,他看不到影子的变化。
“阿蒙,我好像知道我的新影子是谁的鬼魂。”
阿蒙闻言抬头,不明所以。
“是个女人的鬼魂,我知道她是谁,但是我不能说,因为她失忆了。”
阿蒙笑笑不说话,只是把握住的两手改成了十指紧扣。
路易稍微转了个方向,眼前是小金一次次跌倒的下坡路,他往那个方向平平稳稳的走了下去。
被你折磨的遍体鳞伤的人,死亡,是你自以为是赎罪,而她早已经忘了你,忘了痛苦,你不再重要。
回到家里,路易才发觉自己太莽撞了,阿蒙出现了轻微中暑的症状,脸晒得又红又肿,他手忙脚乱推开那些个跟班,自己拎了冷毛巾一点点给他敷脸。
关心则乱嘛,以至于下人送来解暑的冰梅子汤的时候,他捧在手里第一反应是吹吹凉,阿蒙笑而不语,等着他送到嘴边。
“你好点没?”路易忙活了好久,自己才坐下,把阿蒙没喝完的梅子汤一口干了,一下太凉激得他连呲牙花。
“你慢点,一冷一热冲着了。”阿蒙给他递过去纸巾。
“我比你强悍。”路易抹了抹嘴,嫌不过瘾又要了一碗,“晚上夜场要开张了吧?”
“嗯,已经安排人去收拾了。”阿蒙想了想,又说:“晚上你要去看看莱斯特吗?”
路易长教训了,一口一口不急不慢的喝着第二碗梅子汤,瞟了眼阿蒙,试探性的问,“你要不要……”
“不要。”阿蒙不等话说完就回答了,“晚上我要去夜场。”
路易勾过阿蒙的脖子,“你去露个面不就好了,咱晚上一块去看莱斯特吧?”见阿蒙迟迟没有点头,路易自觉无趣了些,悻悻的收回手安静的坐好,看上去落寞了好几分。
阿蒙见不得他这样,点头也不好摇头也不好,他思念莱斯特,毋庸置疑,他确实非常思念那位父亲,只不过他任性无情的离开了,他心里有愧,阿蒙落下一声叹息,还是什么都没说,半晌,自行起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