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人生,还不如波德莱尔的一行诗。
——《一个傻子的一生》芥川龙之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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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坐在前往东京的蒸汽火车上,女人往窗外眺望过去。只见一大片的樱花恰逢时节地盛放,漫天飘起红色的花瓣。和平成时期的春天比起来,果然还是大正时期的更有生机。
女人托着下巴,抿了抿涂着口红的嘴唇,忽然很想抽一支烟。
换做是以前,就算正在接受记者的采访,她也会笑着暂停对方的提问,一脸抱歉地掏出打火机,稍微照顾一下犯了烟瘾的自己。不过现在不同了,她转念一想,如果自己真的这么做了,会被当成放荡又失礼的女人吧。
她瞥了一眼对面。
坐在那里的是一位黑色诘襟的青年。从始至终他都在低着头做自己的事,也是唯一的一件事,那就是看书,时不时地用笔标注。他上车时也如此,先是东张西望个不停,在终于找到座位以后,提着行李目不斜视地走过来,坐下。
好像要抓紧一切时间做好一切事,
女人对这种人的看法仅限于一类——沉迷于自己世界的、擅长搞学问的某方面天才,类似于在学生时代总会遇到的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学霸。那时候,她虽然喜欢和文字打交道,但也不喜欢总是和文字打交道,因此对沉浸在名为平假名片假名海洋中的人敬而远之,简言之,她是个不爱学习的家伙。
虽然她后来还是成为了每天要和文字打交道的创作家。
这么断言地判断他人的确很冒昧,但女人只能在心里说句对不起啦,因为写作的原因而习惯性地会做出一系列推理,属于她的职业病,其他作者有没有另当别论。
或许是她观察的视线太明显,青年反应性地抬起头,朝她直直地望了过来。这时候应将其归在介于青年和少年之间的范畴内了。他的背挺得很直,充分显出他瘦长的体型,就连握笔的指骨也是如此,所以才会给人一种很成熟的样子。
但事实上,对方的面容棱角分明,双唇谨慎地抿起,眉眼间还是带着稚气的。
面对女人略显直白的打量,他迟疑了片刻,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然后轻声问道:“请问,有事么?”
“你在看《俳句选》么?”她弯了弯眼角,用戴着白手套的手指向他捧着的那本书。
他意外地抬眼看了两眼端坐在对面的女人,发现对方正笑眯眯地望着他,不禁红了脸,回答道:“是的,的确是《俳句选》。”
“可以请你借我翻阅一下么?”女人觉得十分有罪恶感,但考虑到自己必须这么做,心头那点不安分也随之消散了一些。她继续道,“尽管这个请求很突然……”
她低眉垂目的样子,因为浅淡的妆容而越□□亮。
“没关系。”他似乎发现自己失态了,便红着脸把书合拢放在桌上,轻轻推到她的眼前,“请别放在心上,这算不了什么的。”
没想到年轻时候的芥川先生这么害羞啊,真是不得了的发现。
女人微微笑了笑:“那就谢谢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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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脱下手套放在一边,露出雪白的、保养得当的双手,从手腕到指尖没一处不是美的,尤其是那落在书本封皮上的指尖,让人不由想起枝头还未绽放的粉白花苞。
哗啦一下,书被温柔地翻开。
他阖下眼,小心翼翼地将视线从她的指尖上移到她的衣袖,暗道:这是西洋女人会穿的衣服,原以为套在本国女性身上显得不伦不类,不过如今看来也不是这样,至少对面这位小姐穿着赏心悦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