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笑风从西安回京已过十日。秀龙从姚毓芬那里听说他此行顺遂,那西北陶继忠将不日前来。
秀龙心里替乔家高兴,却绝不愿主动登乔家大门,不愿再见笑风一面。自从上次笑风当着总理面提出退婚,秀龙已下定决心暂且放手,不再一味儿迁就示好于他,她只想看看笑风真心所向。新梅自上次伤心,也不愿搭理嗔雷,也正有冷淡之意。两位小姐妹便绝口不提乔家人、事。
笑风如今不常在华行办公,大部分时间在满行坐镇,却总让阿盟载着自己每早去华行点卯。汽车每每驶过西城女中门口,笑风都不经意地扭头往里瞅瞅,却一次也没见过康秀龙。
阿盟见状,不愿点破,只侧面开解道:“听阮珍说老太太惦记表小姐,派人请了几次,都说太忙。”
“她能忙什么。”笑风冷淡地回了一句。
“怕是真忙,听说余校长信任她,又给她加课了。”阿盟补道。
笑风仍旧冷面不语,阿盟也不再吱声。
笑风立在华行办公室里,将望远镜掼在抽屉最里面:眼前浮现那盈盈笑意,满面春风的女子,总在不经意间撞入视线,她那一颦一笑、每一句话都充满精气神。如此长久不见,还是有所不适。
秀龙晚上在画室见到逸飞,逸飞神采飞扬,告知秀龙:他的二哥项逸卓要回国了。
项逸卓在美国“麻”大做物理学研究了,小有名气,是位年轻的教授,已留美十年。他今年已二十七岁,因忙于科研,尚未成家。逸卓也心念着:如要娶妻必娶位正宗的中国太太,不能像他大哥逸凡娶了位白人太太,只能整天吃牛奶面包。
项家父母想起曾与京城刘家有一口头婚约:原来项父项庭芳与时任军部参谋长的刘适怀,少年时曾是勇武学堂校友,后来项刘两家成通家之好,两家曾许诺日后必成一桩儿女亲事。所以逸卓此次回国就为此事而来,既然没有太多时间物色妻子,就可按父母意愿迎娶知根知底的刘家女儿刘梦婵,带回美国,组成美满的中式家庭。
这刘梦婵刘小姐上文曾提过:她今年不过十六七岁,恰巧在秀龙的班上读书。刘家夫妇求医多年才得一宝贝女儿,自然如掌上明珠,珍爱有加。刘小姐虽蜜罐中长大,却是颇有几分乃父风范,是位真性情女儿,十分爽朗。秀龙都对她夸赞不绝。刘家还有位寄养女儿,便是刘太太的侄女叶瑛,叶瑛自幼父母双亡,在刘家长大,如今也年约二十,已在协和医院做女看护。这位叶小姐便是上次秀龙在医院医腿时遇到的护士叶小姐。
项逸卓在逸飞寓所休息了两日,便去了刘家:刘家住在西城近海淀子的一间小别墅内。刘家夫妇热情接待,两人仔细打量项逸卓:虽不及大画家项逸飞那卓然之姿,但也是满身儒雅之气,谈吐也是爽朗大方且颇有见闻。刘氏夫妇赞不绝口。逸卓却道:“刘伯父、伯母过誉了,实不相瞒,小侄不过纸上谈兵。要说物理学,我还算是擅长些,这人生百态世间趣事我可都是道听途说。两位可想而知,我在生活上几乎是个白痴!”大家轰然大笑,素不知此是项博士的真话。
逸卓满怀期盼终于见到了刘小姐,却并无欣喜。他常年在美国,只道美国姑娘十六七岁已饱满丰盈思想成熟十足的成人样子,却不曾想到国内的小姑娘还真是小孩样子,加上从小娇惯,这样的小姐思想里更是童心未泯。
逸卓想着娶妻无望,心中已暗中作罢,当作故国重游,邀着逸飞和刘梦婵,三人决定一道游览一下京城各处名居。谁知逸飞忙于事宜没能到场,刘小姐却带来了表姐叶瑛。
叶瑛是医院的女看护,勤劳细心是必备的职业素养,加上长年寄居别人屋檐,自然谨小慎微,对人殷勤。三人在北平城内闲逛了两日,逸卓对叶瑛倒是留意起来了。项逸卓虽自称生活白痴,智商却是极聪明的,他自然知道自己需要怎样一位太太。逸卓假借看牙医,私下麻烦了几次叶小姐。他刚拔完虫牙就请叶小姐吃西餐牛排。叶瑛见他真切,不好推却。
席间,牛排送上,叶小姐因想着对方牙不好,忙帮项博士将牛肉切成碎末。
项博士任由她忙活,托着麻醉消散的腮帮,良久,淡然而道:“我只是牙疼,手并没问题!”
叶小姐满面通红。两人默然。
这边项叶二人情愫暗生,那边厢刘梦婵从母亲口中得知项大哥到来家中原是要与自己履行婚约,惊出一身冷汗,忙撒娇耍赖,请妈妈求求父亲,定要退掉婚约,好让自己长久留在父母身侧,以进孝心。刘太太心软,也是怜惜自己唯一的骨肉,舍不得她远渡重洋,听女儿一席话,自然泪下,忙安抚梦婵,并下定决心告知丈夫自己的不舍。
刘梦婵料定母亲出马,必然搞定。可谁知刘参谋怎么听太太软磨硬泡,也不答应,只道:“能与项家结亲已是三生有幸,何况女婿还是顶尖的人才。爱女能嫁项博士,此生定能平稳幸福。如今时局不定,不得不为她考虑多些!”
刘太太见丈夫如此坚决又颇有道理,想着终究是为女儿好,牺牲些亲情也是值得。她便也随了丈夫的意思,将这些道理悉数讲给梦婵听。
刘梦婵心中焦急万分,但她并不自乱阵脚,稳住母亲之后,便细细盘算该如何躲过此婚约。她还真想到一个人应该可以帮到自己:自己喜欢的女先生康秀龙。梦婵新交的好友是乔家四小姐,乔娇雨。从她口中知道秀龙与项逸飞大师他们都是熟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