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
皓月当空,清辉万里。从水下往上看,脉脉隐隐,鳞光片甲,水上半空,点点绰绰,似有天灯,却看不真切,怕,其实只是幻想罢。
姐姐,我们降生的日子,你可曾想起我?
骷颅的臼里有微光波动,不知是否只是浮光反射。
轻微的叹息。
这里是瀚海,万千游族,生起灭落。这里是瀚海,是最深的海,是灵气最盛之地,亦是杀戮最深之地。
姐姐。
纵是吸食这般多游族,依旧凝不成一半的魄。骷颅一半陷在白沙之中,柔软,胶着。
这副鬼样子,到底还要多久。
这里是瀚海。
千里之外,水草之间,一尾红鱼正在躲避洋流。
灵识初开,虽是万里难出其一的赤红之鱼,也花了足足两千年。却偏偏碰上龙卷流。
其风有异。自五万年前起,突然自海底不知何处,刮起奇异的龙卷流,风卷残骸,所过之处,不见一丝活物,甚至于连尸骸也不存。游族个个自危,所幸此流不多,百年方有一次,面积虽广,总有不及之处,故数量锐减,但还能略休养生息,苟延残喘。
红鱼觉得,此番命毙已。
果不其然,连口衔的水草都开始松动,一缕一缕直接连根拔起来,无数的残骸碎石卷起来,随着龙卷流旋转,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红鱼直接晕了过去。
海上的天灯犹自闪烁,明明灭灭。有些微字写在上头,骷颅努了努窠窝,还是看不真切,一个也看不真切。
“算了,又有什么意思,不过是些思情离怨罢了。”
那阵海卷正在慢慢回来,挟带着死尸残骸。骷颅突然有点倒胃口。
叹了口气,继续向上看着。浮光掠影,剔透泡沫。骷颅突然想起昔年御风行于海上的事来。
“那是几岁来着?”自言自语,“好像是七万岁的时候,我记得姐姐刚簪起流苏髻。”
好遥远啊。骷颅突然感觉恍惚起来。
恍如隔世。
这个词让骷颅不禁笑了起来。
真的是恍如隔世。
将死未死,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姐姐,你还记得我这个弟弟么?
一个骷颅半陷在沙里。
红鱼清醒过来,眼前第一幕就吓了好大一跳,鱼身忍不住打了个卷儿。
“你好?”
红鱼一下吓飞好远。
“·····你,你好?”
“这边。对,这个骷颅头。”
红鱼的身子都在颤抖,“·····尊··尊驾不知···怎···怎么称呼?”
轻轻一声笑,“别怕。难得有游族到了这里还活着的,陪我说说话吧。”
红鱼往后退了退,试图把自己埋进沙子里。
又是一声笑,“这外面是天历几年了?”
“七,七百五十万三千二百一十六年。”
“今天是八月十五罢?”
“是的。”
“看来我没感觉错啊,”像是自嘲般,一声轻轻的叹息,“有什么用···”
“小红鱼,你知道现在是哪个天帝在位?“
红鱼觉得这话有点没头没脑,“昊一。”
“怎么还是这个老头?”咂咂嘴的声音,“也是够长寿的,真是人才不济啊人才不济。”
红鱼在慢慢慢慢地往后退,只待一个时机。
那骷颅似乎动了动,道,“别往后了,那边我有封印,别灼烧了你。”
“小红鱼,你有兄弟姐妹么?”
“·····没有。”红鱼有点绝望。
“那就算了,你也不会懂。”
“你也太小了········”
骷颅叹了口气,突然换了个语调。
“好了。话说完了。”
“你过来,要开吃了。”
红鱼眼直了一下,哗啦一下划飞出去。身后,一股吸力直追而来,力道之强,无数沙砾碎石携卷而来,连附近的玄武石礁也松动了几分。红鱼闭上眼,勉力几秒后便只能随着吸力旋转而去。旁边本埋得极深的一个干贝壳也被带动,几个旋转,便到了鱼身边。
咔一声,那干壳本就极锋利,现在又被乱石沙砾生生磕出几个直角尖来,只一下,就在红鱼上划出一口子来。
红鱼倒吸一口冷气,那血流顺着吸力落入骷颅口中。
绝望到了极点。
“唔。”闷闷一声响。那吸力却突然停了下来,碎石噼里啪啦落下来,红鱼本就离骷颅只余一寸,这一下撞在骷颅额角上。此时有了机会,便尾尖一扫,奋力游开。更多的血糊了骷颅一脸。
“呜。”
更大的一声响。
红鱼只拼命逃,眼前的封印已经破碎。却不知身后,起了大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