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诺兹太太只是嘴硬心软,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时至中午,她已经放下了早上跟武曌的争执,喜滋滋地指挥女佣将厨娘从佩雷斯顿带来的哈革斯端到餐桌上,还不忘叮嘱,“记得扣上盖子。达西小姐和斯图特伯爵还要一会儿才能回来呢!”
翠西在围裙前的棉布上用力地擦了擦手,笑着品评:“要我说,斯图特伯爵可比什么威克姆好多了!对了,最近怎么不见威克姆来拜访小姐?那小伙子虽然油嘴滑舌了一点,但长得实在讨人喜欢。”
雷诺兹太太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语气轻快,“谁知道呢。可能是出海去了——这样的小伙子,在伦敦到处都是。”
翠西还想说什么,厨娘已经端着哈革斯大呼小叫地出来了,她赶忙上前搭把手,转眼就忘了威克姆为什么不来这回事。
雷诺兹太太到厨房里亲自盯着厨娘煎牛排,不时抬头从窗户里往花园里看看武曌和斯图特回来了没有。
她还没看见两人的身影,先就听见外边大厅里厨娘又尖又高的声音夸张地叫喊。
“我的上帝!这是怎么回事?您是在沙滩上摔倒了吗?”
雷诺兹太太吓了一跳,慌手慌脚地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就往外赶,“怎么了?怎么了?达西小姐,您还好吗?”
话音未落,斯图特已经率先已经进来了。这位一直收拾得严谨整洁的伯爵阁下神情恍惚、衣衫凌乱,紧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雷诺兹太太抬头看见他的模样,吃惊地张大了嘴,说话都结巴起来,“您、您这,这是遇见了什么事儿!”
武曌就在斯图特身后,正迈步进内,闻言笑着说道:“别管他。伯爵阁下大概是被我震惊到了,而且脸被打疼了,疼得张不开嘴找不着借口。”
斯图特有些在意自己的狼狈,又有些对武曌调侃的羞窘和不知所措,他眉心紧蹙,白皙的脸上的潮红格外显眼。
他自知说不过武曌,干脆一声不吭地向她略一点头,径直回了自己的起居室整理仪表——他实在是不能接受自己现在狼狈的样子,而且刚刚那一幕的确震惊到他了。
其实武曌自己的模样也说不上多好。
上午出去时穿的糖果粉色裙子的下摆上沾满了泥渍,裙子边缘镶的蕾丝一节节的掉落下来,小阳伞更是破破烂烂的,左手空荡荡的,原来拿着的帽子不知所踪……
雷诺兹太太连武曌调侃斯图特的话都没听清楚,急急忙忙地上来前后查看武曌有没有受伤,急得直跺脚,“您竟然还笑得出来!摔倒也不会成这个样子的,难道您遇上了劫匪吗?”
武曌满不在乎地笑了笑,回身从身后拉出一个小泥孩儿来推到雷诺兹太太面前,“大概是吧——雷诺兹太太,让女佣给她洗一洗换身能看的过去的衣服。如果没有合适的裙子的话,先拿我的。”
雷诺兹太太虽然想起武曌今天上午的样子不情不愿地答应下来,但心里很不满意,也不让女佣带那小孩子下去,也不说自己动起来,就一直在絮絮叨叨地说,武曌以前从来不做出格的行为的。怎么最近接二连三地做惊世骇俗的事情。
“今天是一个乞丐,难道明天您还要带一个黑奴回来吗!您实在是任性极了!”
她并不是有想要跟武曌争个高低出来,只不过是习惯了对乔治亚娜的管束,一时没有转过弯儿来,这才下意识地照着以前的模式向武曌带着点训斥意味的唠叨。
但武曌不是乔治亚娜,雷诺兹太太的这种样子她之前勉强接受也是看在雷诺兹太太劳苦功高的面子上。但在今天早上武曌自以为跟她说清楚之后,她仍然毫不改变,武曌无法接受。
“雷诺兹太太,到底任性与否,至少要等哥哥回来了才能做出判断。”武曌深吸一口气,现在并不愿撕破了脸,也不想当众给这个还算忠心老妇人难堪,自认为话说得不重,“现在您要做的,就只有带她下去洗澡换身衣服。”
可惜雷诺兹太太没有领这个情,她说着说着又忘形激动起来。
她坚决地摇着头挥舞着手臂,始终不肯认错“您就是任性了,达西小姐!我看不出您带一个小乞丐回来有什么用处,达西家的住宅绝对不能让这样肮脏的人入内,上帝也不会允许的!”
武曌的脸色难看起来,已经有多少年没人敢这样不识趣地在她退让之后还这样顶撞了?
她长出了一口气,话音带着刺骨的寒意,“上帝不会介意达西家住了什么人,达西也不会介意,只有雷诺兹才介意!这是达西别墅,不是雷诺兹别墅!”
雷诺兹太太如遭重击,她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只是猛地发出重重的一声抽泣。
武曌烦闷无比,忽然听见外面大门上的铜制门把手旋转的声响。
她还来不及转身看清来人是谁,面前的雷诺兹太太就突然动身,抬脚向来人扑了过去,“达西先生!您来得太及时了——乔治亚娜她任性的不肯听我的劝告,执意要带一个乞丐回来。这、这传出去小姐的名声难道会好听吗?我不能同意,可她刚刚的话您也听见了,这实在太伤人了!”
雷诺兹太太见到达西就像见到了主心骨一样,她竹筒倒豆子似的向达西一通抱怨。刚刚的气馁、脸上的委屈全消失不见了,被武曌指责而底下的头也高高抬了起来。
她笃信只要达西先生回来就一定会支持自己,斥责达西小姐的任性妄为。并且赞同自己的决定,把那个小乞丐赶出达西别墅,最好还要拿出兄长和监护人的威严来,警告达西小姐保持一位淑女该有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