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被焦灼的干渴感烧醒时,小邓披着灰蒙蒙的黎明推开了门。
他见小白醒了,随手把嘴里的烟头掐了,往他这个杂七杂八的小出租屋一丢,道:“醒了就量个体温,手伸长点,在柜子那里拿杯水喝。”
那天小白被富二代送到火车站,在候车室半晌,还是撕了回家的车票,在外面喝了一晚上酒,混混沌沌来找小邓,敲了半天门,小邓不在。
小白浑身像火烧一般,喝太多,腿一软,倒在小邓家门口。
小邓回家的时候,以为谁死外边儿了,使劲踹了两脚,脸转过来,是小白,赶紧把他衣服上的脚印拍了,扛到家里去。
然后就烧到了现在,两天了,再烧下去人都烧傻了。小邓一直一个人住,屋子又小又破,唯一一张狭窄的单人床给了小白,他睡在旁边的长椅上,听小白整夜整夜含糊不清地梦呓。
“不要去。”
“不许动。”
他就听明白这两句。
小邓就明白是因为什么了。
现在可算是退烧了,费了小邓在楼下买的几颗快客。
小邓依旧睡在长椅上,跟小白相对无言。
到底还是于心不忍,小邓开口说:“案子查完了,也不是第一次死同事,好歹犯人一块儿死了,别想了。”
话糙理不糙,他说的对,有时候警察因公殉职,按照法律,犯人还判不了死刑,牢里关十几年,出来还能结婚。
小白摁着自己的额头,梦呓似的道:“我什么都没做,你知道吗,我什么都没做。”
小邓说:“你做什么?打爆他的车,还是打爆他的脑袋?你是什么人?大爆炸卖票的,比交警跑得还积极?况且你也提供了很重要的资讯,那个叫桥息的,很可疑,梁队已经派人接近了。”
小白没说话。
他翻了个身子,蜷在狭小的木板床上,被子是小邓能找出来的最厚的,也不过一条轻飘飘的毯子,——小邓是北方人,很能扛冷。
在拉着窗帘,雾蒙蒙的天光里,他突然想起原先在警校的一桩趣事,侧身跟小邓喃喃道:“你记不记得你四年级的时候,违规逃了一次演练,被抓回来大晚上全装罚跑,你们那个导员裹了袄,数圈数,最后他感冒了,你什么事也没有。”
小邓也想起来了,笑了一声,问:“那时候你几年级?”
小白说:“二年级,我比你晚两年进校的。”
小邓点点头,说:“确实,我还没毕业的时候,就听说了低年级有个神人,每门科目都是第一,实战训练也无敌,一打听,爸爸跟爷爷还都是二级英模。”
小白笑了,说:“这两者没什么联系好吗,我训练也很刻苦。”
“可不是,私自加重沙袋被罚第一人。”小邓揶揄他:“我还是毕业早了,我前脚走,你三年级被称为警校之光,简直不把我这个警队前之光放在眼里。”
“你那是自封,不一样。”
小邓笑了,锤了他一拳,骂道:“自封怎么了?你有本事也自封一个。”
小白自嘲地一笑:“见同事死而不救第一人。”
小邓不想他再想这件事,沉默了一会儿,道:“你真不回家了?我是有家不能回,大过年的,你家里人都等着呢。”
“你为什么有家不能回?”
“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背景良好?你爸二级英模,我爸流氓地痞,我报警校都差点被我妈打断一条腿。”
小邓又想去摸烟,没摸着,只好干巴巴地讲出来:“她说我要造反。”
空气又沉默了,天阴沉沉的,江尧市的冬天,天像是永远也亮不起来。
“对了,”小邓说:“你回来的时候手机就一直响,白天响晚上响,好像是个姑娘的名字,你谈恋爱了?”
“小夏?”
“对,是这个名字,估计联系不上你,担心坏了,两天了,还在打,我都怕她跑去警察局报案。”
“那是我房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