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床上的人挣扎着爬起来,头痛欲裂的感觉让她不自觉将嘴唇咬得发白。透过琥珀色帘帐,她能看见外面已经天黑,一时愣住。想不起现在是什么时候,想不起自己置身何处。自己是睡着了?昏迷了?还是什么?之前发生何事?她一概记不起。殿中摇晃的烛火没有让她清醒,反而让她的意识更加模糊。她好似听见嘈杂,有人在墙脚说话?亦或只是风声?
“小姐,你醒了!”幸好还有张熟悉脸孔。她的婢女碧珞端着水盆走进来,她从王府带进宫的贴身婢女,仅剩最亲的人。其实待她好的人不少,皇帝很敬重她,宫人不敢怠慢,就连总是冷眼相待,看似不闻不问的她的“父亲”,也偶尔让人捎东西给她。
想到父亲,她面露急色。她想起来,皇帝准备了晚宴,宴请她的父亲,与其说宴请,不如说对付。迟钝如她,也明白他们之间打算做个了结。她急忙掀起被褥,自己应该在晚宴上才对,为什么会在这里?晚宴呢,开始了吗?还是已经结束?皇帝如何?她的父亲又如何了?
碧珞给她擦脸的时候,她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禁不住颤抖:“晚,晚宴?”
“陛下说,那种场合不适合小姐,请您好好睡一觉,醒来,一切都会好。”
“一切都会好?”李念君重复,面色却愈发惊恐,陡然喝道,“怎么会好?怎么可能会好?”她再无知,也知道,不会好了!一个是从小一起长大,她视作弟弟的孩子,一个是她的所有,她的世界的父亲!哪一个出事都会叫她痛心!他们还说会好?如此拙劣的谎话!“快将我的皇后服拿来!”
“来不及了。”碧珞拦住她,“您已经昏迷两日三夜,什么都结束了。”
“两日三夜?”她不可思议地摇头,“结束了?那我父亲?”
碧珞摇头:“奴婢一直照顾您,还不知事情到底如何。”
“那别照顾我了,快去打听,你快去啊!”李念君从未如此失态地推赶碧珞,她很害怕听到李穆死的结果。然而却又不知期望听到什么消息,迷茫与不安占据了她的脑袋,好像回到那只有漆黑、寒冷与饥饿的幼年,她不是什么长阳第一贵女,不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只是一个无法掌控自己命运,不知何时就会死去,无助、可怜的小女孩。
这一次,谁能向她伸出手?谁能给她力量?
“好好,小姐别急,我这就去!”
“念君!念君!”碧珞走到门口迎面撞上一人,那人甚至来不及扶住她,径自闯进来。身后几名婢女小跑跟入,口中尚在喊:“韩统领不可!这是皇后的寝宫!”闯入的人却充耳不闻,甚至回身拔出利剑,用剑尖给她们警告。
韩章长驱直入,直奔皇后床边,一把拽起人:“你醒了?快跟我走!”
李念君愣了一瞬,随即甩开他的手:“怎么是你?”他手心的温度让她惶惑不安。
“皇帝死了,李穆出逃。”他的话几乎让她站立不住,“我现在没时间解释,跟我走,我带你出宫!”
夜风呼啸,明明快入夏,却让李念君不住战栗,她忽然有种错觉,冬天的朔风也不过如此。她任由韩章拉着自己奔逃,碧珞跟在后面,耳畔不时掠过尖叫,宫女太监,大家都在奔逃。五年前那场祸乱,是由她的父亲发起,那时她被保护在外地,没有亲眼所见,但偶尔听下人谈起,虽然他们总是遮遮掩掩,却给她留下了鲜血、尖叫与大火的印象。希望长阳不再经历那样的苦难,她曾如此祈祷。而今,命运的车轮转了一圈,这次她亲眼看见了,充满恐惧的奔逃,听见无助的哭喊。远处火把如同长龙,又好似星海,火带来光明与温暖,却又叫人畏惧。
长阳没有像五年前起火,宫里也没有,可火把带来的东西,与五年前一模一样。
她不知道他们要跑去哪里,韩章说他一定会守护她,他的人在西门外准备了车马干粮,出了宫他们就可以乘车离开长阳。他要带她去看蓝色的大海、黄金的沙漠、火红的枫叶林、只有星空与白雪的北疆。从此以后他们可以去天涯海角,再没有人能用“锁链”锁住她。他们会远离一切争斗与喧嚣,在那之前得先远离刀剑。
然而,即便他们跑得很快,刀剑声依旧追上他们。
殿前卫在他们身边,而另一队人马将他们包围住。领头的分开火把,驱马上前,李念君听见韩章叫他毕仇。
“韩统领想带走皇后娘娘恐怕不行。”对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