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如被夜神拽到一处竹林,眼看四下无人鸟兽无声,皱眉离他远了几步。
夜神凝目一视,顿叫她静若寒蝉,有一股突然见到亲爹举着藤条的胆寒之意。
“忆如姑娘喜欢吃喝二字倒是听鎏英公主说过,但未曾想连寻花问柳之事也甚为精通。”
忆如只当装傻充愣为上策,嘿嘿纨绔一笑,“我市井长大,耳濡目染,不觉有何不妥。夜神殿下青睐阳春白雪,我自喜紫陌红尘,都是各有趣味、趣味!”
“衣食足而知荣辱——”润玉探手抻直她外衫领子上的皱褶,好遮住她脖上的口脂红印,顺道掸了掸上面沾上的脂粉,“鎏英公主既将你托付给小神,小神必定要尽心将你照顾好。”
忆如瞪大眼,不知自己竟然就这样被卖了?!
仰视夜神不似作伪的肃穆神色,立刻惊恐又后退一步,连连摇手。
“人间浑浊不分,况且我能遮掩自己气息,还是不劳烦夜神大殿!”
“焱城王若要寻你,人间挡不住他。”
该死遭瘟的焱城王!杀千刀的焱城世子!
忆如将脚底的石子碾来碾去,心里每骂一句便踢上一脚。
“此事忆如姑娘本就被我和火神连累,因此鎏英公主才会写信请我与旭凤庇护于你。”
润玉朝她伸出手掌,“我先带你去人间的别馆休息一番,这几日事务繁多,还需委屈你再待在人间一段时日。”
她今年都百多岁,虽及不上焱城王,但也不惧他呀!
夜神仿似看透她心底所想,红唇一勾,“如今焱城王已为两位世子之伤癫狂,虽不知他怎就认定忆如姑娘你能疗养神魂,但他既然已信,便定要将你捏到手心里,人间无人有这个势力能护住你。”
“但我躲入天界,不怕焱城王与你们天界翻脸?到时只怕天帝不是将我扭送焱城王,便是临渊台将我这等小妖直接正法吧。”
夜神眸色深邃,将她盯得浑身不自在,方才又轻又淡却力拔千钧地吐出三字。
“他不会。”
他是谁?焱城王?还是高高在上的天帝?
忆如万般思绪转念想过后,终还是选择搭在夜神手上,随他使仙法飞上半空。
飞在云上,脚下城镇化作万千灯火,但大片地方还是乌黑黑的一片,倒也有趣新奇。
润玉悄悄转头觑视,见她脸上挂着不过如此的表情,偏偏双眼发亮,嘴角微微勾起笑弧。
“忆如姑娘体态轻盈,学驾云之术应事半功倍才是。”
真戳心肝——“我风系法术学得很差,没长那根筋。”
她突然手指卷卷发辫,歪过头,脸上露出一丝好奇神色,“夜神平日还需兼任落雨之责?怎么今日火神刚发作一番神威便来了一场及时雨?”
夜神原本柔和的面目突然流露出阴冷之色,连抓她的手也用力几分,叫忆如吃痛不住,用力抽甩了甩。
“今日水神仙上出没此地,是他施法降雨,我不过凑巧赶到。”
哦,是见到未来的岳丈大人啊——
嗳,夜神不是对那葡萄似有他意,如今碰上未来泰山拦路,怪不得脸色这般差劲。
“你莫信口雌黄伤了锦觅仙子清誉,她乃是我友人而已。”
原来她嘴快说出来了!
忆如掩住嘴,心里更添几分嘀咕:魔界如此多的妖娘前赴后继哭着喊着要见天界的夜神、火神,眼馋到都快水淹卞城了,偏偏这两位殿下作风都惯高傲清冷,日常里反而是对锦觅这个小果子精另眼相待,说心里没想法她才不信!
少年慕艾,锦觅又是那般光彩夺目的漂亮法儿,便是她见了也觉说不出的愉悦,更莫说两位上神都是男儿身,心思不歪除非如她是个假男人!
夜神凡间预备的别院离此地不远,说话间已经到了。
火神与葡萄精先回一步,院中各色灯烛已经点上,天上遥遥一望仿若山谷中落了一颗明珠。
“此处虽然简陋,但胜在清净,忆如姑娘就先在此处安顿下吧。”
照看此地的土地噗通从门槛儿前冒了出来,哭丧脸背着一杆扫帚前来负荆请罪。时机掌握如此之好,看来是一早便等在此处。
润玉目色高深地扫过此方地仙,牵起忆如绕过跪地请罪的土地,温声说:“锦觅仙子酿的一手好蜜,据说也极会酿酒,我已闻到桂花酒香。”
“火神殿下,我下次再也不敢啦!还请您高抬贵手——”
“竟然还有下次!”旭凤坐在花亭之内,见锦觅不断偷觑倒吊在树下的彦佑仙君,嗯~了一声,摘下果盘中的一颗葡萄,一边紧盯跪坐一侧服侍的仙子,一边丢入口中狠狠咀嚼。
那般狠意,倒叫锦觅想起这只小心眼儿的鸟儿曾说过:他最爱叨果子!大汗!今日不会把我这成精葡萄吃了补身吧!
当下缩紧脖子,见他酒杯空了,赶紧殷勤地又续上酒,还特别会看他眼色,只要他眼神转到哪一盘下酒菜,立刻起筷夹到他嘴边,不劳烦凤凰动一根手指头。
他见兄长近前来,气恼他隐藏锦觅踪迹还不叫他知晓,当即坐在位子上,忍不住磨着牙,怨叹道:“兄长此番倒叫我背了罪责。”
润玉被他这样一说,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很是尴尬地呆立在原地。
“旭凤何出此言?”
“我四下找不到锦觅,却原来是你动了手脚。花界的长芳主以为是我劫持了她,大闹栖梧宫。”
润玉闻言啼笑皆非地捏了捏额角,拂袖坐下,锦觅赶紧另满上一杯酒,傻笑着推到他面前。
“锦觅仙子乃是润玉友人,身陷囹圄,我自当竭力相助。没想到横生出风波,确是我的不是。”
小凤凰从胸腔里憋出一声哼,酸味都快盖过酒香,叫美酒变作酸醋了。
“夜神若帮我看护锦觅,亦算帮弟弟一个大忙。谁能料到,大殿下照拂友人竟照拂到烟花之地了。”
“险叫人间污浊之气冒犯了锦觅仙子,是我疏忽。”润玉拱手赔礼,当下才让翎尾都快炸起翘到天上的火神怒容一收,不再如此咄咄逼人。
“夜神、火神聊了这么久,是不是有些口渴啦!”很有几分急智的锦觅左右看了看,像是悟出什么,从桌底下托起一盘,上面挤挤挨挨好几个酒壶,朝桌上一摆。
“我听闻这人间四大乐事是吃喝嫖……玩乐,还请二位赏脸尝尝我亲手酿的桂花酒,免得聊多了,口渴。”
旭凤刚恢复正常的脸色顷刻又涨得通红,举起手要敲她脑袋,看能不能开窍,但迟疑半晌,还是用力一甩,恨恨追问:“哪个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