簌簌的桂花瓣飘到酒杯中,月已阑珊,璇玑宫书房的灯火仍然摇曳不熄,好生没劲。
“好香的桂花,天界已经很久没闻到如此新鲜的花香。”
绛紫站在桂花树下啧啧称奇,连花瓣落下的模样也叫她看得目不转睛。
今年瑶池畔的桃花也重新盛放,蟠桃花开一千年,结果一千年,想必待两千年后,天庭又要重现蟠桃宴的盛况。
天界,已经好久只看到花开,未曾见到花败——仙力凝聚的假花虽则也摇曳生姿,但终归少了点鲜活的意味。
忆如斜靠在竹榻上,单手支在颌下,微张小口打了个哈欠。
“娘娘,若真的困了,何不回殿歇息?”
她嘴角上翘,半闭双眼,“自然是因为有个月下之约。”
月下之约?
夜风吹过,一股馥郁花香袭来,丝毫不被金桂香气遮挡住风采。
她勉强睁开都快黏在一起的眼皮,皎白月色下一抹毫不逊色的圣白怒然盛放,重重叠叠的花瓣舒展开,绽露出月下美人绝世的风华。
她养了几年的昙花,春日不开,仲夏不开,却在立秋时打了花苞,于金桂飘香时凑了一份热闹——
一袭残留体温的外袍夹带熟悉的冷香兜头罩下,忆如愣神间已半躺入一个熟悉的怀抱,浅浅暖暖的呼吸拂过颈后,叫她不自在地缩缩脖子。
“传说万年前,昙花爱上了为她日日浇水除草的韦天上神,日日开花,季季灿烂……可是她并不知道她所爱慕的上神潜心修道,早已断绝了七情六欲。”
不知何时走到她身后的人将她双手拢在掌间,扣在腰迹。她侧过头,看不清他的全貌,只得又将视线放回昙花上,分外认真的听着他轻轻柔柔的声音。
“昙花等了几千年也等不来上神的一次回眸。而每年仲夏之夜,上神都会下山采集凝露煎茶,昙花就会选在这个时候耗尽她一整年的精气绽放她最美的一瞬,只是昙花并不知道,并非上神无情,而是上神早已证得混元,身归天地,无法有情。”
“这故事编的真不好听。”忆如咕哝了一声,只觉若按她的想法,应该编一个月下美人与月中仙子的故事才好,添上秋日的桂花,这样才应情、应景。
从胸臆间涌起的笑声吹拂到她耳畔,润玉摩挲她双掌,口吻里添了一些担忧,“手这么凉,怎不多加件衣裳。”
“凉嘛?我还觉着有些燥热……”忆如望望左右,心中直冒嘀咕。谁说那条小鱼老实,现下溜的没影儿,还把她扇风的纨扇给一并带走了。
墨蓝夜幕上突然有许多拖拽银白星尾的流星落下,忆如靠在他胸膛上,伸出手点点那些流星。
“不如你下的流星好看。”
“改日,我亲手布置星空与你一道观赏。”
听他的心跳声总有一种无言的安心感,忆如点了点头,又打了个哈欠,双目微阖,缩在他怀里无声睡去。
魇兽窝在他们脚下,蜷起身子静卧,世间一时静谧到好像只剩下他们二人。
润玉贴着忆如的脸颊,一时便觉得同样安心恬荡,岁月静好。
……
“今日怎么想到为我束冠。”
忆如噘噘唇,低头看向铜镜中的倒影,杏眼儿里透出一抹戏谑,“给你扫娥眉也行啊,怎么样,给你贴个花钿。”
都说火神旭凤的面貌冠绝六界无出其右,她看着倒无知无觉,顶多觉得眼前一亮,很是赏心悦目。如今看铜镜中的倒影,再再感叹六界的人审美也堪忧,明明是她手中这张显得白净乖巧的脸蛋更胜一筹么!
这样看着,手中当真有些发痒,想为他那斜飞入鬓的浓眉再添点青黛粉末,为他朱唇描上别样殊彩,看看到底谁是他人口中引得君王不早朝的绝代妖姬。
“顽皮。”
润玉握住她持梳的手,与她一道望向镜中倒影。
“我怕你偶尔这般有心……说吧,今日怎么了?”
真个疑神疑鬼,越发心眼儿扭曲了。
忆如随手挑了一支瑞日临天冠为他簪戴上,面上透出被冤枉的不渝之色,“偶尔想对你好一点都不领情,你啊,活该活的这般累!”
润玉掐了掐她的掌心,仍是那副风卷流云的清浅姿态,但忆如知道,世上没有比他再固执的人了,比老顽固还臭还硬。
“忆儿,你不需要思虑许多,靠着我躲懒便成。”
那不是成了……成了下一只魇兽?!
“若忆儿真成了一只魇兽,豢养于璇玑宫内,那也不错。”
瞧他笑得一双眼都变作月牙儿,很有几分真心实意,忆儿立刻声一噎,双腮一鼓,举起手上玉梳就想抛他。
“说什么没正行的,快滚去七政殿!我可不想听到那些仙人背后传我是绝代妖姬!”
但听他郎朗笑出声儿,绣金边的袍脚消失在门外,忆如才拢了拢还不及梳起随意披散的头发,打开窗。
“璧角可听够了?”
也不知这丫头哪里找来这么长捆的捆仙索,蛇仙如今被绑得严严实实,正躺在窗台下翻白眼儿。
“呸,谁爱听你们璧角,要不是……唉,要不是你将我绑成这样,我还不高兴躲窗台下呢!你看看,全是灰末!”
彦佑仙君蠕动着半靠墙坐起身,朝一旁看守他的绛紫努努下巴。
“去,给爷找点儿吃的喝的,饿了!”
绛紫才不理他,如临大敌地蹲在他身侧,手持一杆碧玉药锄,只要天妃娘娘一声令下,定要铲得他这条小水蛇当场身首异处。
眼见他涎皮赖脸,忆如老神在在轻嗤一声,转头吩咐道:“绛紫,天帝陛下车辇应还未远离璇玑宫,赶紧去叫回来,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