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鹭离森_KUN
(24)
翻过天一大早,齐铁嘴就来了佛爷府,张启山肩膀上的伤还没好,靠在沙发上皱着眉,盯着齐铁嘴一言不发,齐铁嘴自知带着梁湾大晚上的教训二月红确实非常不妥,可谁让昨天他来的时候家里的爷们儿都不在,梁湾又央求着他一定要去。齐铁嘴坐的笔直,瞪着眼睛说道:“佛爷,你说这二爷,流连花街柳巷也就罢了,可夫人这棺椁,在家里边放着还没下葬呢。”张启山长喘了一口气,梁湾没事,他也懒得和齐铁嘴计较:“那二爷……他神色可有异?你们不是昨天将他劝回去了吗?”
“我看倒是与往日无异,只是从没有过的孟浪,也好在梁湾随我去了。他还能清醒点……佛爷,你说他这样可怎么好?”齐铁嘴说着就有些泄气,他真没想到二月红没了丫头,能浑浑噩噩到这种地步,张启山听完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你怎么又来了!这是你家吗?带走梁湾还没跟你算账呢,你倒是送上门儿了。且不说这些,能不能让人好好养伤啊。”尹新月端着张启山的汤药走到齐铁嘴面前,对齐铁嘴来府上叨扰颇有些不高兴。“嘿嘿……嫂子教训的是,老八以后一定少来,呃……尽量不来。不过,梁医生……没什么事儿吧。”齐铁嘴站起身干笑了两声,却又真的担心梁湾昨夜摔得狠,脚伤的严重。
“慢走……不送!”齐铁嘴这次算是真惹恼了尹新月,尹新月瞪了他一眼,扯着嘴角假笑着送客。齐铁嘴一听瞪圆了眼,一个劲的给张启山使眼色,张启山盯着齐铁嘴一脸的无可奈何,看了看尹新月,低下头不表态。齐铁嘴看他如此只能向着尹新月拱手,欠身离开,心想着这张家的男人们,怎么有了老婆之后惧内是传统吗?“这几日照顾我……辛苦你了。”张启山揉了揉额头,看着尹新月鲜少说了贴心话。“我只求你别再意气用事,让我……呃,让身边的人跟着着急。”尹新月听了心里欢喜,笑容便浮现在脸上,轻轻吹着热腾腾的汤药递到张启山面前。“谢谢。”张启山接过汤药一饮而尽,尹新月昨天听梁湾说着也觉得不可思议,二月红明明那么爱丫头,却在此时做如此反常的事,真是让她摸不到头脑。
“这二爷,真的去了那种地方?”尹新月略有些避讳的问。“他只是无法接受事实,希望昨天老八和梁湾去了真能起什么作用吧。”张启山将药碗放到桌子上看着尹新月。“接受不了事实?这都能成为他逃避的理由?用这种方式逃避,他还是个男人么!”尹新月愤愤不平,后悔昨天没跟着梁湾他们一起去,又可惜丫头一片苦心,到头来换来的是自己的爱人一蹶不振,放浪形骸。张启山从来没这么苦恼过,在他眼里很多事情都有理可依,有章法可寻,唯独感情这种事情,根本没有一个标准的答。他感到很迷茫,尹新月继续问:“那该怎么办?就这么任由他胡闹吗?若是这样,丫头怕是死不瞑目。”
自那一日二月红倒不怎么去烟花柳巷,但人还是喝酒喝到不省人事,梨园不开,码头的生意不做。尹新月去骂过,也没能改变什么,如此这般大家对于这件事只能闭口不谈。陈皮浪荡在街头和他师傅一样整日里昏昏沉沉,机缘巧合之下走到了一家面馆前,却听得到了面馆老板与伙计的一段对话,那便是丫头去世当晚,想吃一碗阳春面,他们因为打烊了就懒得开门,如今知道人在当晚去世,心里十分过意不去。
这话若是让二月红听到,顶多也就是感怀店家的好意,哀叹妻子福薄,可这话是让睚眦必报,变本加厉的陈皮听到,自然是过不去这个坎儿。当天晚上面馆刚打烊,陈皮走到老板面前,为难他,非得要一碗面,老板不依,陈皮便怒喝着,责问:“她不过就是想吃一碗你们做的阳春面,怎么就不行!你为什么不开门!”老板本以为只是无名小卒寻衅滋事,却没想到这就是催命鬼。陈皮上门就没想留下活口,老板哭着告饶,说自己一定诚心悔过给她做一碗面供上。陈皮笑了笑抽出袖口里的刀,回答道:“那你就到黄泉路上给我师娘做吧,她一定会很高兴。”说着雪亮的刀刃已经染成了鲜红,老板瞪着眼,捂着喷血的脖子,缓慢的倒了下去,他真的没想到自己会因为一碗面而送了命。不仅仅是这一家面馆,只要是二月红和丫头路过的面馆,没开门的还好,但凡有人,陈皮一个也没有放过。
佛爷府,张启山接到了文件通知,去南京送文件的那位友人已经平安离开南京北上了,这让他如释重负,大概要不了多久国共便真的可以合作共同抵抗外敌了。正想着,张日山走进来,语气有些低沉:“佛爷……昨晚,河滩附近的几家面馆遭歹人毒手,一夜失了八条人命,均死于致命刀伤。可是钱财没有丢失,该是仇家所为……”他不知自己该不该说下去,张启山转过头,眉头深锁:“死的……都是面馆的人吗?”他们谁也不想往他们已经怀疑的方向去想,但所有的线索似乎都指向那个人,张日山回答道:“死的……全都是厨师、伙计,还有面馆的老板。有人……有人曾经看到二爷带着夫人,到过这几家面馆,就在夫人去世的当晚。”
正是那个夜晚二月红敲门为丫头求最后一碗阳春面,可是却没有一个人开门,这种遗憾对二月红的心伤来说就是变本加厉,张启山也知道所有的证据对二月红都不利,但转念又问:“那二爷……二爷人呢?”张日山思索了一下,又觉得这件事大概和二月红没什么关系:“二爷前几日一直在醉红楼,这几日闭门不出一直在夫人棺椁前……喝的醉生梦死,照这样看来,又并不是二爷所为。”张启山点点头,两个人陷入了沉思,主仆之间好一阵没有对话,忽然两个人都灵光一现异口同声地说道:“陈皮!”张日山上前一步,点点头:“医院是传来消息,陈皮不见了……”张启山拍了拍椅背,转身走到了张日山身边:“想也知道,这事情和陈皮脱不了干系,通知下去,全城缉拿陈皮。无论城里城外,搜个干净。”
全城搜索没过多久,就有人来报城郊处的坟地有了陈皮的踪迹。张启山受伤,解九倒是给了张日山一些建议,捉拿陈皮的事情尽量不要让二月红知道,以免在他那濒临崩坏的萎靡的情绪雪上加霜。可这事情闹得满城风雨,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张日山查,陆建勋也没闲着,他当然是也在为自己的下一步铺路,眼下他在长沙没有什么可用的人才,这个杀伐决断,心狠手辣的陈皮倒是十分合他的心意。若是能擒获,将他纳为己用,便是如虎添翼,更能知道九门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张日山并没察觉陆建勋跟在自己后面,在西郊乱坟岗和陈皮你来我往的交手中不分上下,缠斗在一起。就在此时倒是陈皮已经杀红了眼,根本无所顾忌手下一点也没留情,已不像往日里还顾忌着二月红的颜面,自知回去也是死,便对张日山起了杀心,招招致命,张日山前日里受了枪伤一个躲闪不及,被陈皮踹倒在地,铁弹子打在张日山的小腿处,一阵闷疼。
“掌柜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张日山怕不是要丢了性命吧。”小七蹲在草垛里看了看,一动不动盘着腿坐着闭目养神的董灿。“不过是个张家人,死了他,不还有张启山。”索朗对张家人没什么好态度,对他来说,只要能有个人有能力下去拿了陨铜,其他的死活他是不顾的。“张家人……从来都没那么容易死。”董灿睁开眼,转过头看着小七使了个眼色。小七笑了,飞刀祭出,陈皮只觉得有一阵风刺过来,下意识的躲避了一下,再想痛下杀手已然是来不及了。便转身逃开,张日山不甘心连开三枪,但他又不能像陈皮一样,总是有所顾忌,自然是处处受挟制。陈皮游移了一下,张日山逮着机会正要上前,却被陆建勋的人端着枪团团围住,他晃悠着走过来看着张日山的狼狈相轻笑道:“张副官……没想到最后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若不是陆长官阻挠,我不见得抓不到。”张日山咬了咬牙,只差一步,这陆建勋倒是赶得真及时,不知道是何用意。“陈皮之前在我那,审的好好的,是张启山非要把人带走,结果酿成惨案。张启山,可是要负全部责任的。”陆建勋阴阳怪气的,话里话外都在揶揄张启山不作为。张日山着实听着刺耳,反唇讥讽:“该不该佛爷负责,也轮不到一个特派情报员说了算吧,您说呢?陆长官!”陆建勋轻轻揉了揉鼻尖,笑着:“现在倒是这样,但是以后会不会,还真说不准。”此番话说完,他便带着人走了,张日山环顾四周,让跟随的卫兵离开,自己却留下了。
“出来吧!”张日山对着原处的草垛,叫道。“完了,这小子,察觉了……怎么办?”小七对着董灿和索朗无声唇语,董灿笑着朝张日山的方向点点下巴,而后轻轻拍了拍小七的肩膀。索朗像是会意了什么瞬时间就进了之前挖好的盗洞,董灿也跟着进去了,临了还用手指了指张日山,给小七伸了个大拇指。“掌柜的你们这……太不仗义了!”小七明白董灿什么意思,张家人现在他不能见,既然张日山已经察觉,他们三个就不可能全身而退,留下他解决问题,最完美。等他们二人进了密道走远,小七才晃晃悠悠从杂草垛子后面走出来,笑嘻嘻的说着:“没想到张大佛爷的副官,观察力这么惊人。”
“你!是你救了我……你不就是梁湾一直在等的那个人?”张日山说着走进了几步紧紧盯着这个一身黑衣黑裤,鼻梁上架着墨镜的年轻人。“不算是救你,就是一时手痒而已。不过,我是真的不认识那位夫人……也不知道她究竟为什么偏要等我,怕不是个误会吧。”小七笑着摇头退后了一步,背着手站草堆里。“你不认识梁湾,可她却认识你,这真是怪了……敢问这位朋友高姓大名?”张日山见小七脸上的表情确实也不像是骗人,梁湾也是奇怪,不记得自己的丈夫在什么地方却记得一个不认识她的男人。“我姓齐,人都叫我小七。”小七知道张日山可能是误会他是张家人了,便也并没有隐藏什么,反正他初次下山,江湖上没有姓名,不怕走动不方便。“那你在这里做什么?”张日山见他倒也不躲闪,心想却也是个坦荡的人。“还能做什么,拿人钱财□□,走走地下的活计……”小七拍了拍身上的土,指了指身后的坟地,张家自小干这个,张日山自然是再懂不过了。
“朋友,在下张日山,是长沙驻防官张启山、张大佛爷的副官。今日对在下的搭救,铭记于心,若有什么难事到驻防部报上我的姓名。张日山有恩必报,绝不食言,今日在下有要事在身……就先告辞了。不过若是有机会,请你有时间去见见等你的那个人,认不认识总归要说清楚。”张日山看了一眼日头,抓捕陈皮的任务失败了,他赶着回城防部与张启山、解九商议接下来的计划。“呃……张副官不必放在心上,都是小事。至于那位夫人……如今我也是有事在身,等事情安排妥当了,我自然会和这位夫人说清楚。”小七拱手作揖,张日山没敢多在停留,对他点点头便离开了。等他走了,小七才舒了口气,心想着下次一定要记得无论去哪里都要伪装好,不然万一又遇到突发事件,措手不及。
张启山的伤势稍有恢复,张日山不敢打扰他静养便来解语楼寻求解九的建议。“差点就抓到陈皮,却让陆建勋给搅合了。也不知道他这是什么用意,是抓还是放。”张日山没有给自己喘息的时间,到了解九的铺子便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讲清楚。“这个陆建勋,狼子野心是快藏不住了。这样说来,长沙不光有九门,有陆建勋,有日本人,可能还有其他的势力在蠢蠢欲动。我虽然看不出那个小七是什么人,但照你这么说,他们该不是我们的敌手,至少现在不是。”解九皱着眉思量着,小七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出现在那,如果是做地里活计,为什么长沙九门任意一家都没有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