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霜在花圃里找到司徒云槿身边的小丫鬟半夏,才刚拉上她的手就先红了眼眶,泣声道:“好妹妹,你快帮帮姐姐吧。”半夏年纪小,禁不得冬霜无赖般的软磨硬泡,便带她去见了司徒云槿的大丫鬟怀蕊。
怀蕊听明了冬霜想易主的来意,也不说带她见司徒云槿,望着哭红了眼的冬霜,反而笑了笑,说:“冬霜妹妹这是做什么,三小姐还等着你照顾呢,你还是快回去吧。”说着转身就要同半夏一起离开。
冬霜哪里肯放过这样好的机会,慌忙拉了怀蕊的衣袖,又立马放开,捂着脸啜泣道:“姐姐,姐姐这是不肯帮我?还请姐姐发发慈悲可怜我吧。”
怀蕊停下步子,拉平了被扯皱的衣袖,说道:“妹妹哪里话,不是我不可怜你。只是,我也不过是一个丫鬟,又哪里敢管你们瑶华院里的事情。”
冬霜也机灵,哪里会听不明白怀蕊这是话里有话,想要插手瑶华院的意思,忙用帕子抹了眼眶,谄媚地笑了笑,道:“姐姐可是有什么吩咐?有什么事,姐姐尽管说,妹妹一定能办好。”
怀蕊嗔笑一声:“大家都是姐妹,说什么吩咐,我可不敢。妹妹要照顾的是瑶华院,跟咱们槿桐院可没什么关系。”顿了顿声,见冬霜一脸我一定把事情办好的笃定表情,就压低了声音,“不过,如果三小姐能去给大小姐恭恭敬敬地陪个礼,那便更好了不是?你们瑶华院里的人该干嘛干嘛,自然是谁也不管的。”
冬霜转了转眼珠,思考着怀蕊话里的意思。
这是要身为嫡女的司徒乐瑶给庶出的司徒萱低头呢,这可比拿着板子将司徒乐瑶打一顿或是罚她跪祠堂更狠了,毕竟两者的地位差得太远。
让一个嫡女去给一个庶女低头赔礼,这要是叫府外的人知道了,只怕这辈子司徒乐瑶都别想抬起头做人,以后更不会有家世好的婆家能接纳她!这心思可真够狠绝,只是不知道这是怀蕊自己的意思还是……
怀蕊见冬霜听了自己的话后面色变了几变,没有立刻应答,便伸手轻推了她一把,啐道:“我就是随口胡说,你也随便听听就是,怎的还要摆脸色给我看不成?”
被推到一旁的冬霜不解地抬头,刚要解释,就见怀蕊拉着半夏快步离开了花圃。
冬霜望着两人快步离去的背影,也不去追,呸了一声,道:“倒像谁稀罕。”自顾理了理衣衫也出了花圃,回瑶华院去了。
路上冬霜就在想怀蕊这话里的意思,到底是真的想让司徒乐瑶一落不起还是随口这么一说。还没想明白就已经进了屋子,冬霜凑到床榻前又去看了眼那个面色苍白的小人儿,正待转身离开,却见躺在床上的人悠悠地半睁了眼睛。
冬霜见司徒乐瑶醒了,又惊又喜,嚷道:“哎呀,小姐醒了。可有哪里不舒坦没有?”
司徒乐瑶张张了嘴,发出咿咿呀呀的声响,却说不出话,冬霜安慰了两句,帮着掖了掖被角,不知怎的心里就想到了怀蕊的话。脱口而出让醒来的司徒乐瑶给司徒萱去陪个不是,为了这话更有可信度,还搬出了太夫人。
原以为床榻上的人儿要哭要闹,却不想只是瞪了她一眼后只管闭了眼不去看她。
冬霜又是个有脾气的,哪里容得一直低声下气的司徒乐瑶这样无视她,就冷着声说了些嫡出不如庶出话来堵她。只是今儿醒来的司徒乐瑶有些不一样,不像平日,听自己说了这般话都会小声地争辩一番,今天倒索性不出声,不搭理自己。
冬霜越想越气结,一个失了宠的小姐,还这么执拗做什么,如果不是自己,现在整个瑶华院连个会走动的活人都没有!
冬霜全然把自己想象成,为四小姐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得力助手,好说歹说地劝着司徒乐瑶。反正要她去给司徒萱赔礼道歉的话已经说出口,剩下的就好办多了。冬霜最初的一点儿愧疚,早已在刚穿越过来,还没摸清情况的于乐瑶的不搭理中消散个干净。
见不管自己怎么说司徒乐瑶都一副爱理不理的神情,冬霜怒火烧心地摔了门,她不信,她还磨不平这块烂石头。
天才朦朦亮,于乐瑶已经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眼睛半闭不闭地耷拉在脸上,整个人无精打采地仰躺着。
于乐瑶可没有早起的习惯,她只是睡不着。
她认床,更认枕头。古代的枕头不知道怎么回事,怎么睡怎么不舒服,知道自己后脑有伤的她又不敢乱动,就这么僵挺了一夜。到后半夜,后脑上还时不时传来一阵隐痛,让她一夜没睡着。现在是既困又饿又渴,浑身一点儿力气都没有。
她不会刚穿来就被饿死渴死吧……
不知道睁着眼躺了有多久,只听屋门嘎吱一声响,于乐瑶知道有人进来了。好奇地抬眼去看,一名青衣儒衫的妇人绕过屏风走了过来。
于乐瑶眼眸一亮,她知道这位样貌普通,衣着简单的妇人就是司徒乐瑶的奶娘,也是府里唯一一个正真关心她护着她的人,庄妈妈。
庄妈妈还没走到床前就发现乐瑶已经转醒,面色惨白地盯着自己,也不知在看什么,忍不住凑上前,惊喜道:“小姐醒了?醒了就好,醒了就好……都躺了这么些天,可吓坏妈妈了。”见乐瑶一副愣愣的神情,也不知道应个声,庄妈妈吓一跳,莫不是摔着脑袋把人给摔坏了?急道:“小姐?小姐,你……”
于乐瑶张了张嘴,动了动嗓子,示意自己没事,就是嗓子干得说不出话,庄妈妈见状,忙起身安慰道:“小姐等会儿,我这就让小丫头烧点热水来。现在可不能喝凉水,会惊着嗓子。”
见于乐瑶乖巧地眨眨眼,庄妈妈眼眶一红,忍不住念道:“小姐怎么这么傻呢,把大小姐推下水这种事,怎么能做!别的不说,光是大老爷那儿也不好交代啊。”
于乐瑶抿唇,她当然知道谋害姐妹的事不能做,可问题是,这事儿也不是她干的啊,你让她说什么?
庄妈妈自己掏出随身的帕子,沾了沾眼角,见于乐瑶一副任自己说教的模样,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毕竟主仆有别,哪有奴才教训主子的理,刚才也不过是一时情急,忍不住要絮叨上两句。
司徒乐瑶自小是她带大的,她有什么心思自己知道得一清二楚,她也可怜这个没人疼的小姑娘,平日里任她发发脾气使使性子都行,可若是做出这害人的事,庄妈妈第一个不答应。
“小姐以后可不能这样了。”
见于乐瑶再次眨眼表示知道,庄妈妈这才闭上嘴,喊屋外的小丫鬟双溪赶快烧一壶热水。
双溪也是个年仅十岁的小丫头,被无缘无故的打了板子,心里对司徒乐瑶也颇有怨恨,但又不敢表现出来。压着一股子不甘,跑到大丫鬟盈袖面前说了些不阴不阳的话,却被同样打了板子的盈袖给训斥了一顿,这会儿正躲在自己的小屋里生闷气。听庄妈妈喊自己烧水,更是动也不想动,只当是没听见。
平白受了顿板子,躺在榻上四五天没人管,这才刚能下地,就被指使着烧水干活,哪有这样的道理,双溪就是年纪再小,心里也难免抗拒。
这边庄妈妈见喊不到人,也略微不高兴,朝床上的于乐瑶安慰两句,自己烧水去了。
庄妈妈回来后,将热水中兑了一点凉白开和蜂蜜,坐在绣墩上喂给起不来的于乐瑶喝了。喝了些蜂蜜水,于乐瑶哼了哼嗓子,发声无碍,知道自己能说话了。
她开口也不多说,总共就一个字,概括了全部中心思想。
“饿。”
庄妈妈笑道:“知道饿就好。知道饿,伤好得快。”在她们的印象中,只要能吃能喝,再重的伤都能养好,若是不吃不喝才让人担心。所以一听于乐瑶喊饿,庄妈妈倒巴不得她能吃下一桌子东西。
庄妈妈想了想:“米饭现在不能吃,小姐躺了四五天,可不能吃太硬的东西。得,我让善堂做些汤水和粥食,既能饱肚子,也能养养身子。”庄妈妈起身,去吩咐厨房做吃的,临走前将一杯温水搁在床前的紫檀雕荷花炕桌上。
于乐瑶闭了眼休息,嗓子比之前舒服多了,心情也好一些。于乐瑶暗自思量,伤筋动骨一百天,看来接下来的两三个月都要在瑶华院好好养伤了,毕竟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
等伤好后还要锻炼锻炼身体。具体怎么练,还得好好计划计划……
于乐瑶正在脑海中思量,听房门又被打开,还以为是庄妈妈已经回来,忙抬眼去看,只见一个梳着双髻,穿着葱绿色衣裤的小丫头走了进来,见于乐瑶睁大眼正看着自己,也愣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板着脸走进来,道:“小姐……可要梳洗?”
于乐瑶认识这小丫头,应该说司徒府里的人她都知道样貌名字,只是从没有真正接触过。这小丫头正是双溪,在司徒乐瑶的印象中,是一个很爱笑很爱玩的小姑娘,怎么现在却是这幅表情看着自己?
于乐瑶刚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停了一会儿,恍然道:“双溪,你在怨我呢。”原本绵软清甜的稚子之音因长时间未用变得干涩低哑。
双溪被猜中心思,吓了一跳,尴尬得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摆了,急忙解释道:“没有,没有。怎么会,小姐,你多想了。”说虽如此,只是脸上却笑得勉强,半大的孩子,还没有学会掩饰神情。
于乐瑶了然于心,双溪和盈袖无故被打了板子,就是常人也难免怨恨,何况司徒乐瑶从前对她也一直没什么好脸色。
双溪极不自在,她怕于乐瑶猜到自己的怨恨恼怒,但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就这么愣愣地站在床前。
“你回去歇着吧,我这儿不用你照顾。回头找庄妈妈说一声,拿几帖药回去,你和盈袖就各自先养伤,别忙着过来了。”于乐瑶一口气说完就觉得嗓子又疼起来,不想再开口,只用眼神瞟向炕桌上的水碗,盼着双溪能聪明一回。
但她明显高估了双溪察言观色的能力。
只见双溪完全无视她渴求的眼神,哗地流出两行眼泪,红着眼睛扑到床前,急道:“小姐,小姐别赶我啊,我没有怨恨小姐,真的,求小姐别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