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谭氏和司徒晔的首肯,瑶华院正大光明的闭门谢客,将满心好奇热衷八卦的人们的热情全都浇熄了。司徒府的风向再次回归正轨,企图巴结司徒云槿的每日往槿桐院跑,乐于逢迎赵素心的就往萱芷院去,两者可谓泾渭分明。
不知是不是清净日子总让人觉得过得特别快,一转眼,一个月过去了。
这日,扎扎实实在床榻上以各种稀奇古怪的姿势躺了一个月的于乐瑶,终于被庄妈妈准许可以出屋小半天了。
对自从占据了这副躯体就一直没机会使用的于乐瑶来说,简直高兴得热泪盈眶……
在庄妈妈和双溪惨无人道的双重监视下,她养病的日子简直和坐牢没有区别。哦,除了她吃的比犯人好多了。在她不懈努力,或者说唠叨下,庄妈妈终于败下阵来,让她可以一日三餐都吃上饭了,真是可喜可贺。
当然那位新来的厨子更是功不可没,按照于乐瑶要求做出来的食物喷香扑鼻花样百出。明明很普通的几样食材,经过于乐瑶之口厨子之手后,竟是些庄妈妈她们闻所未闻的新鲜样式。别说是吃一口,就是闻一闻瞧一瞧都勾得人食指大动。
大半个月的时间,新厨子的手艺就如同芝麻开花,已经上升到一个极高的层次。用于乐瑶的话说,光凭程大厨这身手艺,出了司徒府的大门他都能被人用银子砸死。
也因为程大厨的悉心钻研,近几日,每到瑶华院吃饭的时间段,就有好几个该路过不该路过的丫鬟小厮驻足探头观望,等着闻一闻那异常勾人的饭菜香。
从没出过屋门的于乐瑶缓缓推开门。许久不见的艳阳刺溜溜地钻入她的眼睛里,似乎迫不及待的想与她有个亲热。呼吸里满是青草木的味道,不像熏香刺鼻,也不像花香腻味,让人心情舒畅。
抬脚向前走了一步,身子却不由自主地歪向一边。于乐瑶一惊,还好双溪在另一旁拉了她一把,将她扶住了。
“小姐,慢些。要不进屋歇会儿?”或许是太久未下地了,也或许是她还未真正适应这个异常年幼的身体,从床榻走到门口这么几步远的距离,就耗尽了她大部分的力气。
“没事,我想再走走。”怎么可能会想躺回去,即使让她在屋外站一天她都愿意,只要不躺回去。这一个月她算是在那床上躺怕了。
“双溪,咱院子里都是竹子吗?”已经适应阳光的于乐瑶极目远望,通向正屋的小道两侧全都栽满了身姿挺立的绿色竹枝,细长而碧绿的竹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晃,清丽俊逸,更显院内幽深宁静。
“是啊,屋后还有一片竹林呢。”
听双溪这么说,于乐瑶也忍不住向身后去望,从屋檐后果然又看到一大丛竹林,只是这边竹子的品种明显同前院不同。竹杆和竹枝全都漆黑如墨,但竹叶又是绿色的。
“听庄妈妈说,屋后的竹子名叫墨竹,屋前的那些,是楠竹。”双溪向于乐瑶指了指。
“就没有栽种些别的花吗?”竹子虽好,但前后全是,未免有些单调。何况司徒乐瑶不过一个六岁大的孩子,现在谈意境未免太深奥了。
结果双溪倒像是听了什么奇怪的问题,反问道:“小姐不是说不喜欢和四小姐一样吗?因为槿桐院里栽满了花,小姐都不许我们将花带进院子。啊——小姐是忘了?”说到最后,双溪想起于乐瑶磕了脑袋,以为她是因为受伤才不记得了。
知道是司徒乐瑶的问题,于乐瑶只得尴尬一笑,忙岔开话题,道:“我就站在这儿,你进屋拿一个绣凳出来吧,让我坐着歇会儿。”这么干站了一会儿,腿还有些发软了,看来以后得多锻炼才行,不然就这破身子也太柔弱了。
“唉,小姐你等等。”双溪立刻跑回屋内去取凳子。
双溪将荷纹八角绣墩放在屋门前,于乐瑶心满意足地坐了上去,在膝上撑起双臂,托着自己巴掌大的脸蛋,感受着悠闲自在的宁静,于乐瑶心情舒畅。难怪电视里动不动就宣传要和大自然融为一体,亲近自然,走进自然的话题。这感觉,确实舒服享受得很。
不用烦恼工作上不顺心的人和事,不用担心水电煤气有没有按时交,不用记挂银行卡的还款期限有没有过,不用担忧会不会吃到地沟油或是添加剂,什么都无须想。只要闭上眼,深呼吸一口,清新到让人不可置信的新鲜空气就会自动进入肺腔,耳边还时不时传来鸟儿或高或低的欢快叫声。
于乐瑶沉浸在自己的小小世界里,只是还没等她进入更深层次的带有诗情画意的写意境界,就被一声凡尘间的问询引得抬起头来。
来人是太夫人身边的大丫鬟秋夕。
自打于乐瑶说不见人,就只有司徒晔身边的采晴来过两次,其他大丫鬟都没有再来看她一眼。秋夕现在跑来,是有什么事?
“三小姐可好了?”秋夕摆弄着手腕上湖水绿的翡翠镯子,并没有同坐在绣凳上的于乐瑶福身或是见礼。于乐瑶也不太懂这些古代的礼仪,根本不知道秋夕这是怠慢了她。
双溪只是小丫鬟,没有说道的权利,反而还要对秋夕行礼。
“劳祖母心里挂念,都大好了。可是祖母那儿有什么事?”于乐瑶精神状态还不错,已经不用双溪代劳说话,就自己同秋夕攀谈起来。
“奴婢也是奉命来知会一声,既然三小姐都大好了,明日起就去知吾院,同姐妹们一起上学罢。”
“上、上学?”于乐瑶眨眨眼,她耳朵好像出了点问题。
等等……难道秋夕说的上学是她印象中那个,早出晚归作业一堆,想破脑袋写烂笔头,考试抓耳挠腮,见分泪流满面的那个上学?!
她现在可是在古代哎!说好的女子无才便是德呢?她是不是拿错剧本了?
“是。大小姐、二小姐和四小姐都已经上过几日了。太夫人让我来看看三小姐可好了,若是好了,明日就先去见见先生。”
听着秋夕的解释,于乐瑶脑袋里弹幕似的窜出四个血红大字:天要亡我!
想她上了十多年学,从幼儿园一直到大学,差点就要再去读个硕士,还好一个失误让她和上学擦肩而过,虽然过后被她妈妈死骂了一顿,但于乐瑶简直有种终于脱离苦海的轻松雀跃。
她刚刚还在想来到古代也挺好的,什么都不用操心,结果秋夕一句话就打碎了她的美梦,她还要重新再上一次学!简直太可怕了!
也许是于乐瑶咬牙切齿的模样太过愤恨,连不怎么想理会她的秋夕都吓了一跳。
“三小姐,你没事吧?”奇怪,自己也没说什么啊?怎么露出这副神情?
“没、事。”没事才怪,有事啊,有大事啊,她不想上学啊!不背书不做题不写字不考试行不行!
“那明日一早,奴婢就让小丫鬟过来,带小姐去知吾院。奴婢先去回太夫人了。”秋夕完成任务,脚跟一转就极快地撤了,好像多待一会儿就浑身不舒服似的,留下于乐瑶在院子里迎风流泪。
“小姐!秋夕姐姐都未向你行礼,你怎么也不说她。”双溪在于乐瑶身后抱怨。
“啊?”于乐瑶回神,“是吗?我没注意。双溪,你快来扶我一把,我腿麻了。不行,我还得趴床上躺一会儿,我现在满脑子都是明天要上学的消息,我得消化消化。”
双溪只得又将腿麻的于乐瑶小心翼翼地扶进了屋。
“小姐怎么不直接回了她?这伤才刚好些,怎么能上学。不行,我得去和太夫人说说,这明儿可不能去。”庄妈妈刚一回来,双溪就将秋夕下午来的事告诉了她,庄妈妈才听过就不乐意了,太夫人不心疼乐瑶,她还心疼呢。再说还是个半大的孩子,下午才在屋外多站了一会就累着了,怎么经得住这样来回折腾。
庄妈妈也不管这个点儿太夫人是不是在用膳,就匆匆赶去了福寿堂。她得亲自回了太夫人,不然连晚饭都吃得不安心。
于乐瑶并不知道庄妈妈的举动,此时的她还在为明天即将到来的学堂之路烦恼不已。
过了立夏,天气就渐渐热了起来,谭氏本就不怎么爱走动,近日更是犯了懒,只想困在榻上,连晚膳都只吃了一碗清粥就没了胃口,任辛妈妈怎么劝说都不肯再用。
庄妈妈进去的时候,就看见谭氏正闭着眼,靠在绞丝绣福字金边大迎枕上,手中慢悠悠地捻着紫檀串珠,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
庄妈妈心里挂念着乐瑶,朝谭氏福了礼就开口道:“老夫人,奴婢有一事要说。三小姐的伤,您也知道,大夫说得一月余才能下地,今儿个才整好一月。下午三小姐出了屋,连院门都没出,就在屋门口站了那么一会儿,腿脚都发软,还靠双溪搀扶着才回的屋。奴婢也知道老夫人心里是疼三小姐的,想让三小姐早些同姐妹们一处学点东西。只是,三小姐的伤才刚好,奴婢担心她身体实在受不住,所以,还想她再多歇养几天再同姊妹们去学堂。”
榻上的谭氏未开口,有一搭没一搭地捻着珠子,辛妈妈在一旁站着,也不见脸上有什么表情。庄妈妈不知道谭氏怎么想,只好又道:“这身体好了,学东西自然也快些,老夫人——”
谭氏轻嗯一声,表示听到了,低声道:“庄媳妇,你来司徒府多少年了?”
庄妈妈心中奇怪谭氏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但还是答道:“奴婢来府里七年了。”她是谭氏从外面买来做长工的媳妇,后来府里添了乐瑶和云槿两位小姐,就让生过孩子的她做了奶娘。
“七年,也不短了,怎么还不知道规矩嚒?”谭氏倏地睁开双眼,不带一丝浑浊的眸子紧紧地盯着面前站立的庄妈妈,那迫人的威压丝毫不像一个年老色衰不谙世事的老妇人能发出的。
庄妈妈心中一跳,忙说:“奴婢不敢。”虽然她并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但这认错的话还是急慌慌地出了口,同时膝盖也略弯了弯,时刻准备跪在地上。
“但我听你之前的话,怎么像我这个做祖母的要害了三丫头似的?”
“没有没有,奴婢是说——”这次庄妈妈可是结结实实跪了下去。诋毁谭氏,这样的罪名,她实在担待不起。
“不用多说了。”谭氏再次闭上眸子,对跪在榻前的庄妈妈看也不看,“我是乐瑶的祖母,总不会害了她。你去吧。”
“可——”庄妈妈还想多说,但辛妈妈已经先一步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一边将她往屋外带,一边对她道:“去吧去吧,明儿我遣个机灵丫头跟着三小姐上学去,决不让她磕着碰着,你就宽心罢。”
庄妈妈只得远远地对着谭氏的虚影福了福身,这才出了屋,满脸忧愁地回瑶华院去了。
这边辛妈妈将庄妈妈送至门口,才回屋就听里屋的谭氏低叹一声:“少壮不经勤学苦,老来方悔读书迟啊。”
辛妈妈就笑着挑开帘子,称赞道:“老夫人真是博学敏思,到如今还能吟上几句,奴婢就不行了,早都忘干净了。”
“你哪是忘了,你是懒得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