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还等着迎接其他夫人小姐,所以并未同她们一起进来。
才进府门,就另有三四个青衣妇人垂手等在那里,旁边是四副宽大轿椅。那领头的妈妈见许莫柔几人进来,笑着福身道:“请司徒夫人、小姐安。奴婢已备下轿椅,请夫人小姐上轿,移至赏花台。”
永定侯府占地辽阔,比司徒府更广,装饰精美的亭台楼阁数不胜数,更在中院划出一片土地载满奇花异草,取名赏花台,供妻女游玩之乐。
“顾妈妈,多年不见,身子还硬朗?”许莫柔先上了一副轿撵。让于乐瑶等人意外的是,她好像同侯府的管事妈妈相熟。
听到问候,那管事妈妈笑意更深,再次对着许莫柔福了福身,才回道:“蒙夫人记挂,是奴婢的福气。奴婢身体还行,夫人可好?我们老夫人总是念着夫人呢!”
“她念着我?我倒想让她忘了我才好!”许莫柔又念了一声佛号,“这次又这样求我,我看呐,肯定又是什么她拿不定主意的事。”
一句话说得管事妈妈都臊红了脸,只喃喃应声,唤着旁边的轿夫来抬轿椅,才断了话头。
侯府前院和司徒府相差不大,路中间均是拳头大的石子铺就,奇山怪石,左右林立,苍俊树木,郁郁葱葱。偶有廊桥溪流,皆是远目之景,微风拂面而过,似带花香。清幽中带几分雅致,庄重里又透少许威仪。
四副轿椅极其平稳,即使走在凹凸不平的石子之上,依旧健步如飞如履平地。只这一点,就比司徒府里的轿夫强上许多。
走过半刻有余,轿椅在一处朱红莲柱的垂花门前停住。
盈袖等诸位丫鬟将各自主子扶下轿。垂花门大开着,从里面透出浓郁花香,想来就是那管事妈妈提到的赏花台。
许是听见动静,有几个丫鬟出来瞧看,见到许莫柔几人下轿,忙向门内传到:“司徒夫人带三位小姐来了,快去请夫人来。”又急慌慌地过来行了礼,同许莫柔和乐瑶她们问好。
正说着话,一个二十多岁,梳着圆髻,斜插金簪步摇,穿着亮橘色彩凤纹裙裳的女子从门内走了出来。一边走一边说道:“是莫柔来了,还不快请进来!”说着就迎了上来。
许莫柔望着来人,容貌依旧同记忆中一样俏丽,仿佛没有太大变化,想来永定侯夫人的生活,十分安然闲逸。
来人正是现任永定侯正妻罗氏。
“七娘,数年不见,你倒没什么变化。”许莫柔轻微地摇了摇头,“许是该你的福气,旁人羡慕不来。”
罗七娘笑说:“你难道不好?儿女成双,司徒府同样家大业大,还能亏待了你不成?说起福气,也就你还来说一句羡慕我的话,却不知旁人羡你更多。要我说,你嘴里话,听不得,也只有我们家老夫人才偏信着你呢。”说着就来拉许莫柔进门,对跟在许莫柔身后的三人只夸了句,“到底是司徒府的孩子,模样都这般俊俏。”就没再多言。
“我倒想让她不信,可她能听?合该让你多劝劝,今儿我也就不用多跑这一趟了。”
“也亏了老夫人有办法治你。也不知那司徒府是金窟窿还是藏了什么宝贝,请你比请荣王妃还难!”
“你白说这话来气我?拿我和她比,你也不怕脏了自己的嘴!明白了说,我要早知道她会来,别说你们老夫人求我,就是她亲自下帖子,我都懒得一看!”也不知道许莫柔和荣王妃到底有什么纠葛,竟是这般水火不容。
“是是是,算我说得不对。”罗氏无奈道,“就你心眼小,吃了这几年斋,也没见把你心眼吃大着点。别的不说,待会儿见了她你可别又是掀桌子又是摔盘子的,上次你们都差点把信国侯府拆了,信国侯夫人几次跟我说,早知道会这样说什么都不把你们放一桌去。永定侯府庙小着,你们这一吵起来,还不定会被传成什么样子。”
许莫柔斜瞪了罗氏一眼,道:“你要怕人闲话,那见都不用见了。我也不怕说句不客气的话,你们侯府里要是有什么老侯爷侯爷心疼的名贵盆栽,趁早搬远了去。别说我没提醒,要是等会儿打起来,我可不保证它们还能是原来模样!”
罗七娘先还在笑,等许莫柔说到打起来,再看她神情严肃才知不是作假。敛了笑的罗七娘直接唤来几个丫鬟,吩咐道:“去把那几盆老太爷和老爷最喜欢的花都收了。老太爷要是问,就说外头日头大,怕晒坏了,在屋里摆两天。”
“还有碗碟,摔了一样是要扔的碎瓷。”许莫柔在一旁嗤笑。
罗七娘咬了咬牙:“把老夫人要用的那套珐琅骨瓷的碗碟换了,全用青瓷。老夫人那里我自会去说。”
“是,夫人。”几个小丫鬟快步走了。
等小丫鬟都走远了,许莫柔才哎呦一声,道:“你还真搬啊?我刚刚是吓唬你的,在永定侯府,我可不敢那么放肆。快让小丫鬟们回来吧。”
罗七娘正为自己减少损失而庆幸,忽地一听这话,气得一滞,敢情许莫柔是拿她作了消遣!但转念一想,凡事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他们连信国侯府都一样闹,何况是自己这里。还是搬了安心。
遂笑道:“我搬它又是不为了你。你不知道,那几盆花娇贵着,若不是这几日正热,我才懒得动它,我是怕老侯爷心疼。还有那珐琅瓷,你别看它漂亮,和人一样,不中用,还没得青瓷好呢!”
许莫柔挑眉笑着,不接话。罗七娘说得没趣,也止了这多说多错的话。
于乐瑶在两人背后听了一路,想笑又不敢笑出声。她幻想过这位古代的娘亲,可能温柔娴淑,可能娇俏可人,可能高贵大度,可能和蔼可亲,可能不苟言笑,也可能威严少语。唯独没想到,竟是这般雍容华贵,咄咄逼人,巧舌善辩,寸步不让。用现代话来说,那简直就是高大上、霸气侧漏的典范!
管你什么信国侯府永定侯府,让我许莫柔不舒爽,一样给你拆了!这是于乐瑶对许莫柔和罗七娘一番对话所做的阅读理解。虽然不精确,但大致不差。
赏花台虽叫这个名字,但其实并不是一座亭台,而是一整座极大的院落。
于乐瑶进去的时候,只觉得仿佛被人塞进了花的海洋。脚下的道路,满是浅红、粉红或樱红的花瓣铺就,一层层的杏花和桃花,还有叫不出名字的花瓣堆满了院子的各个角落,连脚踩上去,都是软绵绵的,能将鞋子染上香气。
赏花台里栽种了许多花树,有的已经朵朵绽放,有的只开了一半,还有的只是含苞待放的花骨朵。除了花树,每走几步都有几钵盆栽,牡丹,山茶,月季……一朵朵碗口大的花朵砰然绽放,层层叠叠,形状优美,赏心悦目。
名贵的绿萼,十八学士,玉堂春等花朵随处可见,不负赏花台之名。
院中有两处亭台,靠前的一处里坐着几个衣着鲜亮的女子,有说有笑正议论着什么。隔了数十步远还有一处亭台,里面均是年岁不大的女童。
于乐瑶注意到,看到许莫柔的身影,那几个说得正开心的女子都闭了嘴,好奇地目光往她们身上落。当看到衣着装扮完全相同,相貌也难分左右的乐瑶和云槿时,越发止不住惊奇地巡视。
许莫柔快走了两步,将那些目光都拦了下来。见许莫柔面露不悦,怕她撒火的罗七娘忙上前打围,说:“瞧你们急的,可别吓着孩子。”
一个蓝衣女子笑道:“我们这不是好奇么,谁叫整个云阳城只有她生出这样标致的一对双生女,我们羡慕不来,还不让人瞧吗?”这蓝衣女子是荣王妃的远亲表妹,嫁给了南临郡王,现在也是一位郡王妃。虽然在地位上不如表姐家的亲王,但同永定侯比起来,就高得多了。
再比之已经没有爵位的司徒府,更是大到没了边。
这南临郡王妃说话间,另一位头梳高髻,浅黄色衣衫的女子也附和道:“就是,瞧都不让瞧,难道她算准了自己的一双女儿就是太子妃不成?”这话一出,引得满座皆惊,那女子恍然自己说错了话,紧了紧衣衫,忙错开话说:“模样是不差,不过和荣王妃的小女比起来,终是缺了几分气度。”角落里还坐了两个女子,并不附和她们的话,只坐着观看。
这浅黄色衣衫说错话的女子,是已经没落的宗亲,敏县公的正妻,郭氏。
郭氏话音才落,就听坐在最里的一个女子冷哼一声,道:“你何时见过拿凤凰同鸡相比?”那女子眉目冷峻,但十分精致,即使冷言冷语,也依旧让人觉得十分貌美,想多看上一眼。
“荣王妃真是妙语。”郭氏称赞道,“凤凰就是飞进了鸡窝那也是凤凰!”说罢还对着于乐瑶等人斜睨了一眼,似乎对云阳城双生花的名号极为不屑。
荣王妃狠瞪了郭氏一眼,啐道:“不会说话就闭嘴,谁也没把你当哑巴!”说得郭氏立刻敛眉收嘴,再不敢多话。荣王妃生气的后果是谁都不敢再接话,一时间冷了场。
亭外的罗七娘忙回身同于乐瑶等人笑了笑,才说:“小孩子就别跟着我们了,都是些闲话,听着也怪没趣的。”说着指了指后方的亭台,“那都是几位夫人的女儿,你们年岁差不多,到一处玩去吧。”
指了两个小丫鬟,带着于乐瑶三人过去了。罗七娘不放心,又嘱咐了句:“小心看着,可别碰着摔着了。”这才拉着许莫柔进了已经快坐满的亭台。
许莫柔才落座,就道:“说罢,到底什么事儿请我来,说完我好走,省得真砸了你的赏花台。”
于乐瑶三人跟着小丫鬟往后一座亭台去了,不算大的亭台里已经坐了五名衣着各异的女童,年纪最大的一个不过七八岁,最小的只有四五岁的样子。她们看见于乐瑶三人过来,都将目光移了过来。
那年纪最小的孩子,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满是好奇地将乐瑶和云槿来回打量,似乎在奇怪为什么两人看起来是一个样子。
永定侯府的小丫鬟只将她们带到亭边,就退到一边去了,并不为她们作介绍或是接引。
可想而知,被五双眼睛干瞪着的三人,有多么的窘迫。特别是向来胆小的司徒贞,将头埋得越发低了,脸颊也红扑扑的。相较起来,比司徒贞小两岁的乐瑶和云槿都十分平静,毫不慌乱。
于乐瑶能如此是因为占据这副年幼身体的是二十多岁的灵魂。在现代活了一世,什么大场面没见过,要真被几个毛头孩子吓到,那才是越活越回去了。可云槿不同,她可是正正宗宗的六岁孩童!
如此年纪就能有这份处变不惊从容不迫的心志,也难怪她能在司徒府里左右逢源博得美名。如此一比,她这个做姐姐的,似乎越发乏善可陈。
不知是不是她多心,于乐瑶总觉得,云槿似乎在隐瞒着什么。就像她,永远不会告诉旁人她其实是一名穿越者。
司徒贞面红耳热,于乐瑶若有所思,只有云槿脸上始终挂着淡笑,泰然自若地回望那五个孩子。那些孩子中年纪最大,也是衣着相貌最出众的一个,显然不喜被云槿这样回看,直接问道:“你们是哪个府上的?”
不等于乐瑶三人回答,旁边一个鹅黄色衣裙,脸颊有些圆润的女童立刻说道:“这位是荣王府的重华郡主。”说着指了指刚刚说话的女孩。
原来是荣王妃的孩子,难怪话语间丝毫不客气。于乐瑶抬眼打量那女童,年纪应该和司徒贞差不多,但是比起司徒贞的娇羞,她眉目里更多了几分娇贵和凌厉。显然在王府里也是个人人宠爱没受过委屈的主儿。
那鹅黄色衣裙的女童,又指了指旁边一位粉色衣裙,眉目清秀的女童,道:“这是南临郡王府的馨和县主。我姓李,是敏县公的女儿。那边两位,一位是吏部尚书之女,一位是大理寺少卿之女。”那年纪最小的就是大理寺少卿之女。
于乐瑶听得暗暗咋舌,这些可都是最接近至高皇权的高官了。和她们一比,司徒府这三个字,还真有点,说不出口。
于乐瑶向旁边偏了偏头,想听听司徒贞会如何介绍自己府邸,她也好跟着学学。按理说她是嫡长女,但司徒贞又比她大许多,而且她除了知道司徒府三个字,就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了。
“我们是司徒府的小姐,这两位都是我姐姐。云槿给重华郡主、馨和县主和诸位姐姐见礼了。之前并不知道能见到诸位姐姐,所以也没带什么东西,这是前几日我偶得的小物件,虽不是什么名贵之物,但胜在新奇。今日就当作是见面礼,送给诸位姐姐赏玩,望姐姐们不要嫌弃才是。”说着就从袖子里拿出五个绣工精致的小玩物,一一递了过去。
于乐瑶在云槿身后听到她说这番话,差点没咬了自己的舌头。再看她拿出来的东西,正是那金光闪闪,怀蕊从府里拿出来的东西,就越发觉得云槿能有此番举动,实在大有问题。
今日的赏花宴她也是一大早才得到消息,硬让庄妈妈和盈袖从被窝里拖了出来,梳妆打扮。如果云槿和她一样,是早上才知道,她又怎么会事先准备好小物件,又怎么会知道今日来赏花宴的正好是五人,礼物不多不少?
于乐瑶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头。
“司徒府?”重华郡主睨了云槿三人一眼,显然有些不屑她们的身份。本不想接云槿递过来的东西,但她瞥了眼后就改变了主意。那是一只小小的用金线绣的麒麟,只有半个巴掌大,那金麒麟绣得活灵活现,一根根长须都要飞出绣包似的,圆鼓鼓的大眼睛瞪得像铜铃,盯着头顶上一颗红红的大绣球,惟妙惟肖,十分奇妙。
更有趣的是,这还是一副罕见的双面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