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年后,当马嘉宁再一次坐在江城66路公交上,心中又忐忑又欢喜地看着车窗外熟悉又陌生的景色时,不知道他是否还能记得自己离开江城时,那个遥远而炎热的午后。
二零零七年七月一日下午一点钟,火辣到太阳正的炙烤着赤裸裸到江城大地,蜿蜒穿过江城的大江,也在高温的炙烤下,蒸腾起朦胧的水汽,弥漫进早已经炎热不堪的空气里,把这一份让人窒息的湿热,肆无忌惮却又公正均匀地,扩散到这九省通衢大都会的每一个角落。
今天的气温最少也有三十七八摄氏度,一边是太阳的炙烤,一边是湿闷的空气,但凡能在今天出门的人,不是真急,就是真爱。
而在江城理工大学文昌校区电子学院的男生宿舍楼前,有零零散散今年毕业的学生忍受着高温躲在阴凉里,要么在收拾行装,要么在和收废品的在讨价还价卖陪了自己几年的书本,还有些提着行李不知所措的蹲在满是废纸和垃圾的路边,不知道是在等人还是在等待自己命运的安排。
马嘉宁蹲在宿舍楼的大门口,把塞进旅行袋的衣物又挤了挤,然后站起身来,用t恤的的短袖擦了擦满头的汗水,对站在自己面前的女生说道:“林倩,我去了上海先把一切准备好,你做通了你父母的工作后,就赶紧来,我在上海等你。”
这位站在马嘉宁对面,二十出头,扎着马尾,身材纤细高挑身着连衣裙,名叫林倩的姑娘满眼的不舍和心疼,她连忙伸出手,用纤纤的手指,替自己的男友摸去脸颊上的汗水,然后诺诺地回答道:“嘉宁,你去吧,去了上海多多保重,我把我爸给我安排的工作辞了,安顿好了就去找你。”
“嗯!你一定要来!”马嘉宁用双手抱住林倩的双肩,对她点点头,然后郑重的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下,对她继续说道:“我走了,下午三点十五的火车,我去坐66路了。”
“要不我送你去火车站吧,你还拿着行李呢。”
“不用了,天气太热了,你小心中暑了,早点回去吧。”
说罢,马嘉宁就拎起了地上的大旅行袋,顶着烈日,一步一顿的往公交站走去。林倩右手打着遮阳伞,伸出白藕似的左胳膊,打算帮男友一起拎着行李,但是却被马嘉宁用行李一甩挡开了,他看看林倩,对她说道:“不用。”然后一步一顿地倔强着前行。
“马嘉宁,你能不去上海吗?”林倩突然停住了脚步,拄着伞,站在原地朝马嘉宁似吼非吼地问道。林倩是个家教极严,性格非常温顺的女生,和马嘉宁谈恋爱三年了,对马嘉宁无比关心体贴,言听计从,极少发火,她今天这样冲马嘉宁大喊,真是很少见。
马嘉宁也被这一声怔住了,他把行李撂在地上,侧身回头看着女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是啊,他又什么好说呢?林倩这样挽留自己,有错吗?
林倩是江城郊区普通家庭的女生,家里还有个弟弟,林倩的父母都在江城郊区做建材生意,家里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是也富足小康。林倩的父母就这么一个闺女,自然是千万个不舍得她远嫁,早在林倩大学毕业前,林倩的老爸林勇,就托亲戚花了不少钱,在江城钢铁公司检验科帮林倩谋了一份实验室的工作,虽说这工作不是公务员事业编制,但是江城钢铁公司也是全国数一数二的大国企,实验室不用风吹日晒,而且离家又近,这份工作队林倩来说真是一个不错的安排。
而马嘉宁的家是江东省一个偏远县城岩城县,马嘉宁的爸爸马学军是县城税务局的小科员,马嘉宁的母亲苏静原本是县火柴厂的女工,性格很泼辣,但在96年的国企改革大潮中下岗了。下岗后苏静依旧不服输,在县城纺织批发市场租了个铺面卖内衣和袜子。虽说父是吃国家饭的,母亲也做点小生意,但是两人每月加起来也就五、六千元的收入,日子总是过得紧巴巴的,家里的经济条件在所有亲戚里基本垫底,更是比不上那些做生意和外出发展的亲戚,因此从马嘉宁小的时候,不论在什么场合,马嘉宁以及马嘉宁的父母没少受富亲戚的轻视。所以,自马嘉宁记事起,马嘉宁的妈妈就一个劲的教育儿子一定要上进,一定要出人头地,一定要离开他们这个小县城,要出去闯闯,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充满了机遇和财富,一定能成功。马嘉宁也是深深领会过童年因为穷被人看不起的痛苦,所以从小就立下志向,要离开岩城那个小地方,好在马嘉宁资质尚可,虽说不是出类拔萃,但是也是很上进,高考时顺利考进了江东省省会江城市的江城理工大学,而在马嘉宁自己的心目中,他那年高考时,其实应该能考上北京或者上海的更好的大学,因此,在江城理工大学的这四年,他除了做了一件和学习不想管的事情——爱上了温婉的林倩外,其余也是丝毫不敢懈怠地努力学习,只等一毕业,就去北上广见见世面。现在,终于到了这一天了。
“嘉宁,要不你别去上海了,我妈说只要你别去上海,让我爸给你介绍个工作,明年我们就结婚,她还说我们结婚的房子都不要你家买,她帮我们在江城买好。嘉宁?”林倩有点难过地说着,眉头紧紧地邹着。
马嘉宁听林倩这样说,心里有一点对林倩老妈有意无意露富的反感,对他来说林倩老妈的套路让他很不屑,但转念一想,林倩老妈说的这些,似乎也是为了自己和林倩好,并没有什么恶意。
“倩,我从小下了决心,要去大城市闯荡一番,我也是这样答应我妈的。我真的很想去。”马嘉宁不敢盯着林倩看,他有点心虚。
“嘉宁,你真的要去?你要去我去不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