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边有一间凉棚,是当地村民搭起来在路边卖酒水茶水给过路的行人商旅解乏的,路人称之为“歇马杯”。
莫回风和江静坐在一张木桌前一边喝酒一边聊着,这时山路上来了几个行脚商也坐在凉棚里歇脚。
“这年头,皇帝也不好当啊!昨日还是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今日便成了刀下亡魂。”一名行脚商放下担子擦着汗感叹道。
另一名同伴反驳道:“什么刀下亡魂?人家天子自有天子的死法,是饮了鸩酒毒死的!”
一名年纪较大的同伴不屑地道:“尽听人胡说八道,我有个朋友在宫里当差,听他说是被禁卫军用练巾绞死的!”
“管他怎么死的,难道绞死会比毒死好看?”
这几个行脚商七嘴八舌,自顾自地议论着,却不知道在旁边喝酒的莫回风听到这个消息却像傻了一样,愣愣地看着他们。
“你们说什么?皇上驾崩了!”莫回风一脸不相信地盯着行脚商们大声问道。
“什么驾崩!还不都是个死?”
“你还不知道吧?前几日,江都的禁军哗变,不但皇帝被杀,那些王子皇孙,皇亲国戚什么的,全都被咔嚓了!”
行脚商们嗤笑道。
莫回风脸色苍白地跌坐回凳子上,就像是刚经历了一场大病似的。
“你怎么啦?不要紧吧?”一旁的江静小声地关心道。
莫回风似乎没有听到,依旧怔怔地杵着不说话,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皇帝死了,你也就不用跟他交差了,你那帮兄弟也就不用死了,你不是应该高兴吗?”江静又小声说道。
莫回风突然笑了起来,笑得很苦涩,很凄凉。
他压低声音嘶声道:“你说我的运气怎么背?我参军之前,朝廷东征西讨,势如破竹;兵锋所指,无往不利。我一参军,朝廷就屡战屡败,才短短五年,天下就分崩离析,朝廷摇摇欲坠......现在可好,皇上都驾崩了!我的功名,荣耀,地位,全都烟消云散了!”
江静勉强笑道:“功名利禄,不要也罢......”
莫回风道:“你知不知道我为了这些功名利禄吃了多少苦头?受了多少白眼?忍了多少冤气?”
江静苦笑道:“你这功利心未免也太强了些......”
莫回风自嘲道:“你这样的千金大小姐是不会明白我们这些底层人的!你们一出生,就注定一辈子不用为生活而苦恼。而我们呢?一天不出去拼命,一天就没有饭吃!拼死拼活一辈子,追求的不过就是你们生来就有的东西!”
江静不说话了,这种日子,她当然也跟着体会过。只不过,她的体会不过是冰山一角,一时的新奇,一时的感叹罢了......
追名逐利,这个目的听起来似乎很俗。可却是最现实的东西,谁想整日为生活所迫,去奔波,去劳碌,去受气?
孔子,孟子这些大圣人固然高尚,那是因为他们本就是贵族出身,生来就不用为衣食而发愁,他们就算整天闷在屋子里,也有饭吃,有衣服穿,有房子住,还能娶得起媳妇,养得了家,糊得了口。所以他们有时间,有精力去思考,践行自己的理想,甚至去忧国忧民。
莫回风不是圣人,也不是王公贵族,他只是个普通的底层百姓。五年的流血拼命,才换来的东西,一眨眼之间就烟消云散,他心里能不难受吗?
山路上又走来几个人,他们是围着一辆“人车”走来的,之所以叫“人车”是因为拉车的是个人,这人蓬头垢面,骨瘦如柴,而且□□着上身,拉着一辆车扑哧扑哧地走着,他喘着粗气,看起来已经精疲力竭,他的头发被一根绳子绑住,另一端被车里的人抓在手里。他就像一匹被人驱赶着的驴。
车上坐着的却是个十来岁的小孩,手里拿着鞭子,笑嘻嘻抽在那拉车的人身上,口中还呵斥着,看起来开心极了。
这车周围围着四个人,笑嘻嘻地看着那拉车的人。
江静远远地就已经看清那些人的面目,那坐在车里的人竟然是盐帮的二公子孟扬宗!那身后的四个人,有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很是面熟,江静想了好半天才想起来,那人正是盐帮青龙堂堂主彭潜蛟。这两人曾经在郝九的饮玉观和他们因为急着救自己的人发生过冲突,却不知今天他们为何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而且还这么明目张胆地欺凌弱小?
盐帮的这个小孩当真是个仗势欺人的恶毒小孩!江静哪里还能看的下去?莫回风早已看出江静脸上的不忿之色,赶紧用眼神制止。
江静却瞪大眼睛道:“你什么意思?难道咱们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欺负人?”
莫回风却叹道:“咱们现在自身都难保,何苦多事?”
江静怔了怔,道:“你打不过他们?”
莫回风苦笑:“那倒不是......”
江静愕然道:“那是为什么?”
莫回风道:“他们认得我们,我们现在不宜露面......”
江静皱着眉不说话了,只是低头默默地喝着碗里的茶水,不再搭理莫回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