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年了!”
安式微随意地靠着墙,像是背诵课文一样,把心里默念的话说了出来。
韩诚愣了片刻,听不懂女孩的话,问道:“什么第二年?”
是我来这儿的第二年,过的第二个平安夜了,安式微在心里自言自语。
万幸,她很在意这个奇妙的意外,明目张胆地佯装二十五岁的自己仍是舞象之年的懵懂少女,给原本平凡无趣的生活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回溯去年的这一天,她从未想过自己会放下矜持,跟眼前的少年表明心意,虽然暗恋变明爱,可她仍觉得无憾。更甚,没想到有生之年,自己还会和少年相识,那是她在心里想象过无数次的画面,他不再称呼她为同学,她亦能磊落地叫他的名字。
“你真是傻,待在他身边这么久,还只是同学。”顾行止在电话彼端突然转移了话题,冒出一个不着边际的问题。
不知怎么的,安式微心头第一次对这种不亲不疏的关系有了莫名的困惑,浅喜似苍狗,深爱如长风,我对他的喜欢是苍狗还是长风呢?
安式微熟练地转动着笔,看着窗外没有绿叶遮挡的裸露的枯树枝,肃杀寒凉,淡淡说道:“我要的是他知道我的心意,而不是他为了可怜我而勉强确认的关系。”
“韩诚,今天记得吃苹果。”安式微看着少年迷糊的表情,终于还是露出了少女般的稚气笑脸。
“好。”韩诚看着她,总是被她带动着,不自觉地泛笑,手里的红苹果,鲜明的色泽。
“苹果呢?”
苏欧伸出漂亮干净的手,像万圣节时小孩儿挨家挨户说着“Trick or treat”讨要糖果的模样。
“什么苹果?”安式微问,揣着明白装糊涂。
苏欧顺势收回了手,微微皱眉,“你别告诉我说你没准备我们的份儿。”
早自习下课的时候就看到了,她从背包里拿了一个苹果出了教室,里面还有好几个苹果,不送人难道要拿去卖?
“你今天不是已经收到了很多嘛,够你吃一个月了,不差姐姐这个。”安式微看着他身后墙角处整整齐齐摆放的苹果,转眼望他,大大方方,不甚在意地开口。
老虎点头,深以为然,“就是,早上来的时候我还以为苏欧今天要卖苹果呢。”
苏欧不服气,“那为什么他们有?”
安式微正色,认真笃定的语气,“他们又没有女生送,我只能勉为其难可怜一下他们,没人送苹果,挺惨的。”
老虎猛拍桌子,从课桌里拿出一个红苹果,在她面前晃啊晃啊,嘚瑟道:“谁说我没有其他女生送,喏,唐甜送的就比你的红。”
安式微瞪大眼睛,摊开手要回东西的姿态,“还嫌弃呢,那你还我呀。”
“送出去的东西就跟泼出去的水一样,怎么能反悔,我偏不还你。”老虎笑容直爽,防贼似的动作。
“哼!”苏欧冷眼旁观,不插话,心里很不是滋味,想起某个人乐颠颠地出去,又雀跃着回来,然后感叹,某个人的良心是被狗吃了,不对,狗要抗议,我难道不挑的吗?
老虎突然想起什么,小声说:“对了,楚翕刚刚拿着苹果出去了,脸色很不好。”
这件事说来奇怪,楚翕早上刚到教室的时候,看到课桌上透明包装盒子里的苹果欣喜不已,可拿起盒子,发现下面压着他喜欢的靛蓝色并带有烫金星空图案的贺卡,迟疑了片刻,还是打开了,看完里面的内容后脸色骤变,眸子阴沉下去,眼底是看不到尽头的恐惧。
他说过,“微微,我胆子很大的,从来不害怕任何东西。”
真的吗?真的什么都不害怕吗?
“微姐,想什么呢?”老虎的手在安式微眼前晃动。
“楚翕没说什么吗?”安式微眼睛中,浅淡地划开一阵涟漪,一瞬间,又平静无波。
“没有,冷着脸,谁敢问。”老虎摇头。
谁敢问?安式微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当她看到身边的朋友因为某件事而心情不豫的时候,她会蓦地失去了问一句你怎么了的勇气,因为她害怕自己不确定那个是否合时宜的问题会不会触及对方的敏感,甚至,还让对方困扰自己到底该不该倾诉。
苏欧在她眼前打了一个响指,像是催眠大师唤回人的意识进行的某种仪式。
“安式微,我问你个问题,你要认真回答。”苏欧试探地询问。
“你说。”安式微怔怔,神思回体,眼神空放。
苏欧手指握成拳,微微抵唇,清清嗓子,说好道:“要是我跟楚翕一起掉进水里,你先救谁?”
这算什么问题,怎么跟女朋友质问男朋友,我和你妈同时掉进水里,你先救谁的送命题一样无聊。
“楚翕。”安式微不假思索如是说。
“那我跟老虎呢?”
“你,因为老虎会游泳,不用我救。”安式微轻描淡写地回答。
“言下之意,就是苏欧排最后一个呗,哈哈哈,真有意思,我终于不是最后一名了。”老虎咯咯直笑,随即正经了脸,拱手道,“微姐,请收小弟一拜。”
“兄弟客气。”安式微回礼,江湖风范。
何谓最后一名,是老虎对苏欧的抗议调侃。故事大概如下,老虎在高一下半年时,看上了隔壁班一位漂亮女同学,起因就是篮球,这天杀的篮球,老虎愤愤摔它掷它撒气,但转身还是打得乐此不疲。那位女同学经常到篮球场上看他们打篮球赛,其实看热闹的女生很多,一开始没怎么注意她,后来她殷勤地拿纸巾递水,总之比唐甜安式微两人靠谱多了,一来二往便混熟了。然后,就喜欢上人家了,索性面子丢出去,表了白,可是人家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自己勾肩搭背的兄弟也,曲线救国这招把他伤得着实深了点,更伤人心的还是女同学说就算没有苏欧,他也是排最后一名,不会考虑他。于是,猛兽的心被最后一名这四个字重创了,看苏欧的眼神愈发哀怨。可这事儿怨不得苏欧,他压根儿连那女同学长什么样都不记得,老虎又是一根筋通到底,面子女人什么的还是没自己兄弟重要,该和苏欧打球打球,该学习学习,跟什么没发生过一样。
苏欧不忿,翻翻白眼,“哼,一群没良心的白眼狼。”
安式微抿唇偷笑,是恶作剧成功后的欢愉,旋即敛了笑,埋头做模拟试卷。
晚自习放学时,后脚刚一迈出最后一阶梯子,就在走廊上遇到了何昉,他无视周围女生偷瞄的目光,人群中,耀眼夺目。只是逆着人群站在走廊中间,着实碍人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