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瑞依是对的,奥伯伦的参与是很宝贵。不管派拉克有多想责备这个祭师,他都不能这么做。他如果没有利用每一项可用的道具来执行恩诺兰的命令,那就是他的失职。而奥伯伦已经证明他在让坎德拉人民的皈依上,是个非常有用的工具。派拉克会需要祭师在大型聚会上演说。又一次,奥伯伦让他毫无选择。
“没关系,这结束了。”派拉克刻意显得不在乎地说道。“显然他们喜欢这一套。也许我会再让你上台演说。但是,你要明白你的地位,祭师。你是我的仆从,如果我没有交代,你就不应该随意行动。明白么?”
“完全明白,派拉克大人。”
——
派拉克静静地关上他的房门。奥伯伦不在这里,派拉克永远不会让他看见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这让派拉克感觉依旧优于那个年轻的坎德拉牧师。奥伯伦永远不可能晋升到牧师的最高阶,所以他也永远无法做到派拉克现在要做的——某些只有祭祀主教和恩诺兰才知道的事情。
派拉克安静地坐在他的椅子上,让自己准备就绪。在半个小时后的冥想之后,他觉得自己已准备就绪。深吸了一口气,派拉克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向房间角落的大箱子。箱子覆盖在一大叠的绣毯之下,小心地隐蔽着。派拉克虔诚地移开那些绣毯,接着他把手伸到自己的衬衫下,把围绕在脖子上的金链拉出来。链子的末端是把小小的钥匙。他用钥匙打开了大箱子,显露出其中的小巧金属盒。
盒子约莫是四本书叠起来的大小,当派拉克把盒子取出来的时候,显出了盒子的沉重。盒子的线条显出是以最好的钢材制成,盒子的正面有着一个小小刻度盘和数根精巧的控制杆。这个机械装置是由洛克兰最高明的锁匠所设计,只有派拉克与恩诺兰才知道正确开启盒子的方法。
派拉克转着刻度盘和那个控制杆,排列出他在被任命为祭祀主教时就记下的图案。图案的组合从来没有记录下来。如果任何核心司祭以外的人得知盒内之物,就可能对——神圣教会教派造成极大的难堪。
锁弹了一下,派拉克缓缓地打开盒子。一个发光的小球安静地待在里面。
“您需要我,主人?”言灵以轻柔的女声问。
“安静!”派拉克命令。“你知道你不被允许说话。”
光球柔顺服从地律动。距离派拉克上次开启这个盒子已经好几个月了,但言灵丝毫没有不满或反抗的迹象。这生物——不管他们是什么——似乎是全然地服从。
言灵是派拉克被任命为祭祀主教后最大的震撼,震撼并不是来自于发现这种生物居然是真的——虽然许多东方人认为言灵只是某种艾欧神话产物,派拉克也曾经这样认为,这样被教导,世界上有些东西不是一般人可以明白的。他早年在霍格斯的记忆让他害怕得发颤。
不,派拉克的震惊来自于发现恩诺兰居然使用这些异教徒的魔法,来协助特斯拉的帝国。恩诺兰本人解释过使用言灵的必要性,但派拉克花了好几年才接受这样的论点。最后,还是逻辑使他动摇。既然可以因为需要,而使用异教徒的语言来传播特斯拉的教义,那么敌人的技艺也能够提供很好的帮助。
当然,只有那些自制力最高与最神圣的人才能使用言灵而不受污染。当祭祀主教在遥远的异地时,会使用言灵来与恩诺兰联络,他们很少这么做。为了跨越远距离进行立即的沟通,这样的代价是值得的。
“让我与恩诺兰谈话。”派拉克下达命令。言灵听令,盘旋了一会儿,以他的能力搜寻恩诺兰本人的隐藏言灵——一个由哑巴仆人全天陪同,他唯一的神圣使命就是看管这个生物。
派拉克在等待的时候盯着言灵看,言灵耐心地盘旋着。他看起来总是完全顺从,确实,也从没听过祭祀主教抱怨过这个生物的忠诚。他们认为那是言灵的魔法使他们忠于主人,即使他们的主人憎恶他们。
派拉克并非完全地安静。言灵能够联系他们的同类,他们似乎也睡不到人类的一半。言灵在主人睡着的时候都做些什么呢?他们讨论些什么秘密呢?过去某段时间,郁金香公国、坎德拉、巴比伦,甚至是玫兰的多数贵族都有言灵。这些日子以来,有多少国家机密被这些不起眼的飘浮球所目睹,甚至是泄漏呢?
他摇摇头,所幸这样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主要是归功于新格兰德的殒落,新格兰德魔法的消失避免了这些生物的继续产生。等到默比修斯征服了西方,派拉克很怀疑会看到任何一个言灵继续自在地飘荡。
他的言灵开始像水一样滴流,接着变化成恩诺兰高傲的脸庞——高贵而方正,注视着派拉克。
“我在这儿,我的孩子。”恩诺兰的声音透过言灵传递出来。
“噢,伟大的主人,特斯拉所膏礼,笼罩在他恩宠之光中的皇帝。”派拉克低下头说道。
“说吧,我的仆从。”
“我有一项关于坎德拉的领主之一的提议,上主……”
安吉莉娅在缝纫上的才能,大概就只跟她在绘画上的一样多。不过这并不能阻止她继续尝试——不管她多努力参与那些在传统上男人做的事,她仍然觉得证明自己可以做一些像其他女人才会做的事情也很重要。不过没有天分也不是她的错。
她拿起了刺绣。上面的图案本来应该是一只深红色姊妹鸟,在长凳上唱着歌。不幸的是,那是她自己画的草图——代表了一个不好的开始。接着,在她再也没有办法跟着图的轮廓刺绣以后,整幅图画变成了像是烂掉的蕃茄而不是鸟。
“非常好,亲爱的。”伊芙说。只有活泼得无可救药的王后,才能够说出这样一番话而不带讽刺。
“别担心,安吉莉娅。”朵拉说。“真神给予每个人不同的才能,但是他总是赞勉勤劳。继续练习就会进步。”
你说得可轻松了,安吉莉娅在心中叨念着。朵拉的刺绣圈上精巧地绣着满满的漂亮图案。她有一群鸟,每一只都小而复杂,在一棵高大的橡树旁飞舞旋转着。凯特的妻子简直就是贵族美德的化身。
朵拉不是用走的,而是用滑的,她每个动作都平顺而优雅。她的妆更是惊人——她的嘴唇红润、眼神神秘,却又精致而不着痕迹。她年纪大到可表现出庄严,又可以年轻得以美貌闻名。简单来说,要不是她是宫廷里最和蔼、聪慧的女子,她就会是安吉莉娅最讨厌的那种类型。
在安静了一会儿之后,伊芙开始如同往常般开始聊天。王后似乎很怕寂静,所以通常会先开口让别人一起加入。而其他女士也都愿意让她带领对话——也不会有人想要跟她抢对话的主导权。
王后的刺绣团体是由十个女性组成的。一开始,安吉莉娅总是避免参加她们的聚会,把注意力集中在宫廷的政治上。不过,她马上就发现女人跟其他事物一样重要,不能在正式场合讨论的流言蜚语总是在这种地方传开。安吉莉娅不能忍受消息不灵通,她只希望不需要在同时透露她拙劣的技巧。
“我听说那位瓦伦大人,就是奇埃庄园男爵的儿子,经历了一场很深刻的宗教体验呢。”伊芙说。“我认得他母亲——是位非常好的女人,而且也非常专精于编毛线。
明年,当那些衣服送来的时候,我要逼泰洛穿上一件——国王总不能跟不上时代潮流吧。他的头发也太长了。”
朵拉把一条线拉紧。“我听到一些有关瓦伦小伙子的谣言。不过听来古怪,他多年都是一个虔诚的圣彼得教徒,却突然转信——神圣教会教派了。”
“他们还不都是同一个宗教。”阿特菈随口答着。即使以坎德拉人而言,泰瑞依公爵的妻子,仍算是身形娇小。她赭色的卷发散落在肩上,而衣着跟珠宝也都是在场所有人之中看起来最富有的,如同她丈夫的奢华一般。她的刺绣看起来保守而无新意。
“你可别在牧师面前说这种话呀。”熙丹警告着,她是艾汗伯爵的妻子,也是在场身形最大的人,跟她的丈夫一样。“他们的态度好像是你把神叫成真神或特斯拉,就注定了你灵魂的命运似的。”
“这两个有非常大的不同。”安吉莉娅边说边努力地不让同伴们看见她很糟的刺绣。
“对牧师来说可能有所不同吧。”阿特菈带着咯咯笑声说。“不过对我们来说都没有什么两样。”
“当然,”安吉莉娅说。“毕竟我们是女人。”她从她的刺绣上悄悄地往周遭看去,然后对于她的言词感到得意。也许坎德拉的女人并不如他们的男人想得这么顺从。
而这段沉默持续了一会儿就又被伊芙打断了。
“安吉莉娅,巴比伦的女人平常都怎么打发时间呢?”
安吉莉娅惊讶地抬起眉毛,她从没听过王后问过这么直接的问题。“你的意思是?陛下?”
“她们平常都做些什么?”伊芙重复,“我听过一些传闻,你也懂的——就像我听过某些默比修斯的故事一般,他们说那里的树,冬天会因为霜寒而爆开。真是个找木材的好方法。我在想他们有没有办法让它随意发生呢。”
安吉莉娅微笑。“我们找事情来做,陛下。有些女士喜欢刺绣,而其他人各有不同的目标和追寻。”
“像什么?”托瑞娜问,她是艾汗大人未嫁的女儿,虽然安吉莉娅还是不敢相信这么纤细的人,到底要怎么从一对像是艾汗跟熙丹那样“大”的夫妇给生出来。托瑞娜在这些聚会里通常都很安静,而她圆杏的棕色大眼睛经常带着一种沉默的智慧凝视事情的进行。
“嗯,通常来说,国王的宫廷是开放给所有人的。”安吉莉娅平淡地说,但她的心底唱着歌。因为这就是她正兴奋期待的那种机会。
“所以你们通常会去听案件啰?”托瑞娜问,她安静、高亢的声音听起来越来越有兴趣。
“常常。”安吉莉娅说。“然后我会跟朋友们讨论。”
“你们会用剑彼此攻击么?”过胖的熙丹带着一种渴望的表情问。
安吉莉娅顿了一下,有点惊讶。而她抬头时发现,每个在房间里的人都看着她。“你怎么会问这种问题呀?”
“这就是有关巴比伦女人的传言,亲爱的。”朵拉冷静地说,她也是唯一一个还在做她的针线活的女人。
“是呀。”熙丹说。“我们总是听到这种流言——他们说巴比伦的女人会为了争夺男人拿剑杀掉彼此。”
安吉莉娅抬起一边的眉毛。“这是击剑,熙丹女士。我们是因为玩乐,不是为了男人——而且我们绝对不会杀了彼此。我们用剑,但是顶端都有一个小球,而且我们也穿着很厚的衣服。我从没听过有人因为击剑受过比扭伤脚踝更重的伤了。”
“所以这是真的啰?”小托瑞娜惊讶的吸气。“你们会用剑。”
“有一些。”安吉莉娅说。“事实上,我还蛮喜欢它的。击剑是我最爱的运动。”这些女人的眼睛透露出令人惊恐的嗜血,如同被关在小房间中太久的猎犬。安吉莉娅希望能够让这些女人多一点政治兴趣,鼓励她们在这个国家的政治里能扮演真正的角色,不过从这个角度切入看起来并不足够。她们需要更直接的东西。
“要是你想的话,我可以教你。”安吉莉娅提供了这个意见。
“去打斗?”阿特菈震惊地问。
“当然,”安吉莉娅道:“这又不难,而且拜托。阿特菈女士,我们称之为击剑。连最善解人意的男人想到女人在“打架”,都会有这么一丁点不舒服的。”
“我们不行……”伊芙开口。
“为什么?”安吉莉娅问。
“玩剑会让国王不太高兴,亲爱的。”朵拉解释着。“你可能注意到没有贵族带剑进宫的。”
安吉莉娅皱眉。“我正想问这点。”
“泰洛觉得这太低下了。”伊芙说。“他说打斗是农民的工作,他研究他们很久了——他是个好的领导者,你也知道,一个好的领导者需要知道很多事情。不然他怎么可以跟你说明洛克兰任何时候的天气呢?他的商船可是世界上最坚固也最快的。”
“所以没有男人可以战斗?”安吉莉娅惊讶地问。
“除了依翁德大人,可能还有苏登大人之外就没有了。”托瑞娜提起苏登的名字时,脸上突然放出一种光彩。年轻、皮肤黝黑的贵族,因为他精致的五官跟没得挑剔的礼节,赢得宫廷里所有女性的心。
“别忘了兰斯洛特王子。”阿特菈补充道。“我想他叫依翁德教他怎么打斗,好激怒他父亲。他常在做这种事。”
“这样正好。”安吉莉娅说。“要是没有男性会打斗,那泰洛王就不能妨碍我们的学习了。”
“你的意思是?”托瑞娜问。
“嗯,他说这都低下于他嘛。”安吉莉娅解释着。“要是这是真的话,那真是再适合我们也不过了。毕竟,我们只是女人。”
安吉莉娅淘气地笑着,而这样的笑容传到了在场大多数女性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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