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头山的人疯了!
这就是近一个月来,十里八乡其他大队社员的评价。
田里旱得都龟裂了,单靠挑水能有用?
还来回一趟三十里路!
简直要了老命。
但就是这么不靠谱的事情,他们大队的人也不知发什么神经,竟一个比一个卖命,听说每天都要晕倒好几个!
这还不算完,据说大队特地找老中医抓了药,专治暑症,于是那些上午晕倒的人,下午居然又出现在清溪河……
这如果不是疯了,那八成就是傻了。
倒不是没人心里泛嘀咕,想去前头山一探究竟,结果往往不等靠近,就被民兵给轰了出来。
也有些眼尖的人,杵在山头上,隔着老远注意到他们田畈里有动静,说他们种出了稻子,但信的人并不多。
再说,就算真种出来了,就这种旱灾年,能有个饱米?
瞎折腾个啥劲嘛!
所以大家关注过一阵儿后,也就懒得再理会,谁家还没点正经事。
一晃,又是两个月过去。
南方长三角一带,二季水稻的生长期,基本是90至100天左右,也就是七月下旬播种,十月下旬收割。
而现在,正值十月下旬……
这日夜里,天色阴沉,感觉要变天又变不了的那种,拧巴得人特别难受。
已经落了灰的赵利勇家的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此时约莫晚上九点多,屋内人都快睡着了,但还是被这个动静给惊醒。
送粮送菜的不会在晚上,到底谁深更半夜跑过来?
赵利勇披着蓝色干部服、举着煤油灯,打开屋门,当看清院里站着的人后,瞬间急了眼。
“天杀的赵大龙,关了我整整三个月,还敢到我家来,我跟你拼了!”
这么久没出门,没事的人也得憋出点毛病,赵利勇的行为完全在赵大龙的意料之中,所以对方的小粉拳落到胸口上时,他甚至都没躲闪。
任由对方敲,大约十几下后,他都敲得没意思了,赵大龙才不咸不淡地说,“老支书让我过来放你出去。”
“现在?”赵利勇楞了一下。
他现在出去干鸟啊,大晚上的不用睡觉吗?
当然,如果真是这样,他也可以不睡。
但他敏锐地察觉到此事有蹊跷。
看到赵大龙点头后,眯起眼睛问,“赵福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老支书说现在放你出去,你肯定会去公社,刚好报个信,他明天准备过去……自首。”
忽闻这话,赵利勇先是一怔,继而……狂喜!
“哈哈哈哈,他赵福民也有今天,当初死活不听我的话,被姓郭那小子的花言巧语迷了心智,现在知道后悔了,还自首,自首就能抵消他的罪过吗,晚了!”
赵利勇这会儿的心情相当舒坦,感觉这仨月禁足的委屈,也一扫而空。
他虽然一直待在家里,连院门都不让出,但至少还有耳朵。
他家不远就是供销社设在大队的小卖部,也是赤脚医生下乡时的落脚点。
别以为他没听见,那里时常有慌慌张张的声音传过来,不是谁晕倒了,就是谁放了血。
近段时间还算好的,隔三差五才能听到一回,最吓人的是夏天那会儿,有时候一天都好几次。
赵福民这摆明就是拿贫下中农当奴隶使嘛!
单凭这一条,就足够让他戴上脚镣,更别提他干的那件更大逆不道的事!
而且最可气的是什么,知道吗?
他居然还没干成,要去自首……
这人哪,算是彻底废了。
想到这里,赵利勇的心情愈发舒畅,报应啊!
“那你去不去,不去的话我就明早再……”
“去,当然去!”
赵大龙一句话还没说完,便被赵利勇打断,别说去公社见领导,是他一直心心念念的事情,现在就算让他出门撒泡尿,他都必须去。
没有什么能够阻挡,我对自由的向往……
“门外有自行车。”赵大龙撂下一句话后,便转身离开了。
赵利勇哼哼了两声,居然连车都给他备好了,现在倒知道巴结他,早干嘛去了?
还是那句话……晚了!
回屋换好衣服,走出院门时,两旁的民兵果然撤了,大队唯一的那辆大凤凰,就停在门前,擦得蹭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