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一直开到下午两点多才结束,所幸市委这边安排了午饭,不然这个点,想下馆子也不太容易。
不过,并非什么酒局,就是普通的工作餐。
食堂窗口旁,郭永坤刚打好饭菜,老王指向一个空位置,示意一起过去。但他却摆了摆手,目光落在角落的一张桌子上。
“你自己去吃。”
撂下一句话后,郭永坤便端着饭盒走到这张桌子旁,此时对面已经坐了一个人,也没声招呼,一屁股坐下去。
“唷,受宠若惊啊,竟然能有幸跟郭厂长共进午餐。”
“我就是比较好奇呀,你这么明目张胆地搞裙带关系,就不怕被人参一状?”郭永坤夹起一颗红烧狮子头,尝了一口,味道倒也不错。
“我说郭厂长,这话可不能乱说,你哪知眼睛看到我搞裙带关系?老爷子身体不好,为了你们厂的事情,又特地出远门不辞辛苦跑过来,我如果没时间就不提,有空的话,身为人子,自然要陪在身边。”
“你倒是挺孝顺。”
“必须的嘛!”
郭永坤斜睨着他,心想也就是这年头,很多东西缺少规范,倘若换作二三十年后,你家老爷子不被你坑死才怪。
“我能冒昧地问一下吗,你准备了多少资金?”
徐海平哈哈一笑,用那种很欠揍的口吻说,“你猜。”
“说说嘛,又没什么影响。”郭永坤呵呵笑道:“要不我先跟你交个底。你家老爷子的人,现在这会儿估计已经到了厂里,流动资金划走之后,光靠私人荷包,我根本没什么钱,也就几万块。”
“那也不少了,好几个万元户呢!”徐海平笑得愈发灿烂。
事情如他所想与出一辙,他甚至有种郭永坤现在突然跑过来,是想要冰释前嫌、提前抱他大腿的感觉。
“但估计还不及你一个零头吧?”
“聪明!”
“乖乖!”郭永坤故作惊讶,还摆出一脸艳羡的表情问,“你哪来的这么多钱?”
徐海平大概是虚荣心受到极大满足,嘿嘿笑道:“我是土生土长的羊城人,我父亲也是后面才调到首都,你应该知道我们那边,50末,60年代初那会儿,不少人都往对面游吧?”
郭永坤露出恍然表情。
这模样倒不是作假,他确实对徐海平的资金来源,极为好奇。
现在总算是搞明白了,想必当年某个亲戚游过去,后来发了财。而南方沿海一带的人,又极为重视宗族观念,自己发达之后,带带同祖同宗的其他人,也不足为奇。
另外,徐家终究不是普通人家。
那个发达的亲戚,将来如果想回内地发展,指不定还得仰仗他们。也算是一种利益交换。
“你估计你能成为第几大股东?”
“我说郭永坤,你套我的话,有任何意义吗?”
“没有。”郭永坤耸耸肩,微微一笑,“就想了解一下你的野心有多大。”
“行吧,那就让你死个瞑目。”徐海平一脸玩味,比出一个剪刀手。
然而,不等他那股嘚瑟劲升起来,对面突然喷来三个字,“做梦呢?”
郭永坤话说完后,突然大笑起来,引来食堂里所有人的注意。
不得不说,有时候刁侃一下竞争对手,也是蛮能促进心身健康的一件事。
“你嚣张个屁!”徐海平气得直接飙了脏话,“你以为自己手上还握有数千万资金吗,你现在给老子提鞋都不配!”
“徐海平啊徐海平,你知道你这个人最大的毛病是什么吗?”
郭永坤皮笑肉不笑道:“自私、自大、偏执、无知。这么跟你说吧,如果让你拿走健力宝一毛钱的股份,算我输。你这种臭狗屎,健力宝哪怕有一股在你手上,我都感觉饮料变了味儿。”
撂下这句话后,郭永坤拍拍屁股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走掉。
“哐当!”身后传来饭盒砸在地上的声音,显而易见,徐海平属实气得不轻。
与之正好相反,郭永坤则心情大好。
正儿八百地讲,他都想感谢徐海平。虽说这样一改,健力宝有40%的股份到了市国资局手中,但做人不能钻牛角尖,凡事得换个角度看待。
想想就知道,若非有徐海平从中推波助澜,促成此次改革,他怎么可能在眼下这个档口,就有彻底掌控健力宝的可能?
没错,彻底掌控。
账目不难捋,他已经有健力宝5%的股份,而外面现在还有55%的股份,等着收割。他只要再弄到手46%的股份,就实现了相对控股,拥有一票否决权。
这也就意味着,他彻底掌控了健力宝,任何人都无法左右他的抉择。
至于市国资委手中的那40%股份,只需按照原计划,放到九二以后再说就行了,到时候股市稀释几轮,但凡他能拿到67%的股份,实现对健力宝的绝对控股,对方手上还有多少,也就无关紧要了。
而且企业附带国资背景,以他的阅历来说,真不是件坏事。
打死徐海平估计都想不到,他费尽心机酝酿出来的阴谋,最终却成全了郭永坤。
毕竟有时候看到工厂账面上那么多钱,却不好拿出来用、即便要用也要挂工厂名头,也是一件很操蛋的事情。
现在好了,只要拿到相对控股权,在保障其他股东利益的前提下,那些钱他爱怎么用怎么用,安全合法,谁也无法指责他半句。
郭永坤由衷地感觉,自己比金伟兄的命好,要知道当年金伟兄,想花钱买下健力宝,上面都不卖给他。
最后卖给了一个骗子。人间悲剧。
至于钱嘛,好说。
他为什么要将内部认筹期限延长到三个月?
因为1987年10月19日,就在这个期限内——玩过股票的人,应该都不会对这个日子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