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已过亥时良久,不一会就快要子时了。夏日里的晚风微微有些发凉,空气不再是日间的燥热,有些发闷,一直闷到了心里,凉风并不足以抚慰沉闷的空气,此时的长春宫如陷入一片泥潭一般,让人生厌。
希芸搭在太后手腕上的手指指尖退了些温度。太后的脉搏圆滑平稳,不急不缓沉着有力,别说是头痛了,就是让她现在翻个跟头都没什么问题。
抬头看向太后,面上有层淡淡的探究,一副看好戏的表情藏也藏不住,双眼微阖,身体向后倾斜去,找了个舒适的位置舒舒服服的卸了身上的力道,很是享受一般瘫着身子长吟了一声。
来者不善,这是希芸的第一感觉,希芸细细回忆自己这段时间的言行,想不出自己是何时得罪了这位贵人,引得她特地来此刁难。如今搭了脉,她又该如何说太后根本没病?
唉,师傅在这就好了。她从不攻于心计,对皇宫里的弯弯绕绕不得参透,一时拿不定主意。
略一思索,希芸还是决定谨遵师傅的训导,照着脉象直说。
“太后娘娘,请恕小女愚笨,从太后娘娘的脉象上来看,娘娘的身体并无碍。”
“放肆!你是说堂堂一国太后在诓骗你这一介草民之女吗?”
一旁的秋竹厉声喝了出来,冷不丁的吓了希芸一跳。
希芸按住有些发抖的手,声音还算沉稳的说,“民女不敢,是民女学艺不湛,还请太后另请高明。”
一番话说得不卑不亢,此种情况下竟也稳得住心神,没有慌了主意,太后看向神态自若的希芸,心底对她生出了兴趣。
在这深宫锁得太久,内心有一种近乎疯狂的扭曲,只是明面上大家都是正常人罢了。太后眼中的希芸已经成了她的下一个目标,想要极尽折磨的目标。
“无妨,听闻你治疗心症很是厉害,你看看哀家的内心是否有什么症结?”
希芸一早就看见了太后眼底深处令人发怵的扭曲色彩,直觉自己被钉在了案板上,等着刀刃落下,冷汗很快浸湿了衣衫,她此前从未见过,只一眼就能让人体会到这种深层恐惧的人。
此刻她明白,不能直说,直说只能引来祸事,师傅的训诫在她脑中徘徊,却最终被她抛下。她只是不谙世事,不是没脑子,对危机的本能感应还是有的。
“太后面相庄严,神色中却是慈祥,气质中带有淡然,想必是经了大风大浪之后看开了许多俗世的烦恼所致。依小女所见,内心并无什么症结。只是,太后身居高位,心中必定装着天下,所以偶尔会略略为此产生忧愁罢了。”
强按下心慌的感觉,说的话斟酌得体小心翼翼。她很想抬眼观察太后听了此番话后的神色,可是她不敢,一直低着头,煎熬的等待太后的反应。
旁边的皇后在听了希芸的话,心里松了一口气。好在这姑娘聪明机敏,说的话也算没什么错处,太后听了应该不会不悦。
果然,希芸的话音落下不久,就闻见太后哈哈大笑,很是舒心的模样。
“丫头,过来。”
太后朝着希芸招了招手,希芸虽然抵触靠近这个人,但还是乖乖上前了两步,将手递给了朝她伸出手的太后。低眉顺眼的样子,看着乖巧,太后眼中笑意渐浓。
“丫头,哀家很是中意你,以后来陪着哀家这老婆子说说话可好?”
“回太后,希芸此次进宫是有任务在身,皇后娘娘的病得好全了,希芸才算不负所托。”
斟酌了一下,她继续说道。
“且,小女心中一直渴望能在民间救死扶伤,还望太后能够理解小女的心愿。”
太后周身的气息冷然,让希芸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她没有办法,她并不想把自己送入狼窝,只要一靠近太后她便不得心安,她实在是想脱离这个可怕的女人。
“唉,好吧,既然你心有所愿,哀家不好强迫你。”
哀家总有一天要让你心甘情愿的进宫,心甘情愿的被折磨。心底的狠厉并没有表现出来,进了宫快有五十载,面上的功夫当然早已控制自如。
闲闲的又寒暄了几句,太后便悠哉悠哉回了自己的寝宫,原地的一众人也都终于安下了心,招呼着就寝了。
这一晚,太后睁着眼睛,眼白处布满了血丝,虽没有说话,可状态却有一丝疯癫。胸脯有些激动地起起伏伏,嘴紧抿着拉向两边,快要牵到耳朵去,这诡异的笑容犹如鬼魅一般渗人。两只握住刚刚盖到下巴处的薄被的手有些颤抖,保养的极好的手指尖泛着白,毫无血色。
天边有破晓之势,早起的宫人忙忙碌碌的准备着迎接新的一天,可是没有人听到床帐之中嘶哑的人声,浅浅喃着:“希——芸——,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天已过辰时,昨晚领了命去请秦与山的项默语匆匆出了宫,好不容易打探到秦与山歇脚驿站。待他寻到驿站时发现,秦与山一早被人请了出去。一路追踪着痕迹,他竟寻到了户部尚书府。
项默语面上疑惑,他从未收到消息说秦与山和虞家有来往,不如说秦与山和这京中的任何人除了三皇子,应该都是没有交集的才对。
不过既是领了命前来,他也来不及想那么多,怕回宫晚了耽误时辰,径直就敲开了府门,说明了来意,被下人恭恭敬敬的请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