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当空,马鸣风萧。
暗夜下的戈壁滩,荒凉依旧,萧索不改,撮撮杂草枯树零星散布在干土碎沙之上,影影绰绰,随风摆荡,如鬼如魅,阴森可怖。
这一切,于现在的梁筠竹而言,却是妙趣横生,分外妖娆。时隔多年,终遇心心念念之人,满腔充实,满心幸福,便是饮风吃沙,亦能巧笑倩兮,欣忭怡悦。尽数抛却诸般烦恼忧愁,再无半分消极失落之情,天地之大,唯有一人耳。
萧正阳自也欢喜无比,他因容貌奇特,自幼多受歧视,玩伴寥寥,温柔善良的梁筠竹正好是为数不多与之亲近的小伙伴。二人间的情谊正如东方燕和公冶世英,可谓是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却因种种变故而阔别多年,互思互念,而今意外重逢,忻悦之情,无需赘言。
梁筠竹本有千言万语想说与萧正阳听,只因一道斜亘在面颊上的触目伤疤,满腹忻悦,万千柔情,尽皆化作了两行心疼的清泪,柔声问道:“还疼么?”
萧正阳笑着摇头,若无其事地说道:“早就不疼了。”
梁筠竹美目盼兮,含着晶莹剔透的泪珠,道:“正阳哥哥,能同筠儿讲讲你这些年经历的那些事情么?”
“嗯。”萧正阳轻轻点头,仰视皎月,简述颠沛路上的种种险遇,并毫不避讳地提到了“无为真经”。
梁筠竹听得骇然色变,胆战心惊,不时惊呼尖叫,暗暗较之己身,正如苦涩浓茶与寡淡白水之别,敬佩之情油然而生。当听到韩宝忠、李开祥血战致死和薛、萧二人分别断手破相时,泪水再次夺眶而出。
萧正阳在说到凶名滔滔、武功通神的杨断北亲临和具有毁天灭地之威的沙暴肆虐时,停下了话势。
梁筠竹整颗心都悬到了嗓子眼上,焦急问道:“那后来呢?正阳哥哥你们是怎么脱身的?其他人怎么样了?都顺利脱险了吗?”
萧正阳黯然仰面,双眸泛泪,唉声长叹,脑海中又一次清晰地浮现出了那一张张或可亲可敬、或可怖可憎的面庞,那一幕幕或凄厉悲壮、或灭绝人性的画面,痛心窒息。当年那一场三方大混战,已然成了他挥之不去的童年阴影,每每忆起,心如刀绞。
梁筠竹深感自责,懊悔不已,怪己不该连串问人痛心往事,徒惹伤悲。想要宽慰,又不知该如何启齿,一双柔荑轻轻握上萧正阳结实的臂膀,静静陪坐在旁。
月影朦胧,怪声起伏,风沙刮面。
静默许久,萧正阳主动打破沉默,涩声说道:“段伯伯为救护恒叔和我,惨遭水淼杀害;我趁水淼不备,刺瞎了她的另一只眼睛,恒叔为救护我,连遭水淼多次重击;史五叔被花谦一枪刺穿了咽喉,姚六叔先被宝罗汉的大伞当头砸中,紧接着又被丁晃的巨斧拦腰斩断;三叔公被杨断北打成重伤,大口吐血,仍咬牙与恶人拼死搏斗;可恨的风萧和水寒趁机偷袭,砍断了三叔公的手脚……”字字如刀,直捣胸口,心在滴血。
“三爷爷果然不是失踪,而是惨遭恶人杀害!”梁筠竹面色煞白,悲痛欲绝,泪如雨下,成了泪人儿。
萧正阳并未亲见留义群断气丧命,回想当日情形,活命逃生绝无可能,稳了稳心绪,续道:“外有沙暴,内有强敌,眼见脱身无望,云姨当机立断,开启自毁机关,随即铁索中断、基座松动,客栈各处出现崩塌,风沙疯狂涌入。趁着杨断北他们分神之际,云姨再次开启另一道机关,出现一条逃生密道,同时说道:‘密道里储有食物清水,但不通风,不可久留!’没等我和恒叔回过神,就被云姨推入密道之中,厚重坚硬的闸门随即合上。我只隐约听到了云姨的吟诗声,但我不懂诗文,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一重山,两重山。山远天高烟水寒,相思枫叶丹。
菊花开,菊花残。塞雁高飞人未还,一帘风月闲。
云一涡,玉一梭。澹澹衫儿薄薄罗,轻颦双黛螺。
秋风多,雨如和。帘外芭蕉三两窠,夜长人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