珮莎解下了围裙,宣告完成了今日所有的工作,她路过休息室时,看到那个本该形如枯槁的老人正查兴致勃勃地看着房间里陈列着的精美雕塑和油画,但他并没有多少耐心,一只眼睛看着画上的美人,一只眼睛盯着窗外的庭院。
安礼确实没多少耐心,他自认为是个不喜欢等待的人,但此刻他只有等待。原以为贝泽尔会很快就将那只怪鱼带回,但时钟已经敲响了数次,却依旧没有敲门声响起。
“伯爵大人,”珮莎走进了房间,将一杯橙红色的茶放在桌上,“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了,您或许可以先休息一下,等他们回来了我喊您。”
“我想我多半是无法入睡的,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安礼瞥了眼那杯茶,橙红色的液体像是红糖水与鲜血的混合体,他不知该不该喝。
“伯爵大人自从来到这里之后变化实在太大了,”珮莎感慨道,“您以前从不会如此忧虑,您是那种神庭坠落于屋前依旧可以淡定自若读书的人。”
安礼对于珮莎的疑惑已经见怪不怪了,他十分清楚珮莎迟早会察觉到她的异常,毕竟两个长期接触的人,一个人心情不好时另一个人都可以敏锐感知到,更何况是直接换了个灵魂。记忆中他读过的那些穿越小说之所以魂穿不被察觉,无外乎是因为在那些世界中并不存在关于研究灵魂的学问,而这个世界却不同,这是个赋灵学便是科学的世界,替换灵魂这种事情想来并不是多么难以理解的事情。
他也不准备强行伪装下去,毕竟这种东施效颦的行为多半会露出更多马脚,干脆随心所欲。无论是他还是珮莎看中应该都不是老伯爵的灵魂,而是老伯爵这个躯壳,至于里面居住的是阿猫阿狗都不重要。
“你还是跟我的时间太短,”安礼低声说,“神庭坠落于身前,我当然可以泰然自若,但等待神庭坠落的过程却难以平静,我幼年时十分惧怕雷电,最惧怕的不是雷的轰鸣声,而是闪电之后,雷声未起的时刻。”
“伯爵大人也惧怕雷电吗?”珮莎像是发现了一个神秘的森林般好奇,“我自记事起就很少遇到雷雨天气,听说这与三十年前那块神庭坠落有关,据说那是掌管雷电的神明居所,自从那件事之后,雷电在伊利维德就变成了十分珍惜的事情,不过偶尔也会有一些神明行使散布雷电的权能。”
安礼从老伯爵的记忆中知晓了几次神庭坠落事件,神庭几乎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坠落,不过多数时候是一块砖石或者一根树枝,而最近最大的一次神庭坠落事件就要属雷庭坠落事件。伊利维德东部的卡洛尔山区被坠落的神庭砸为废墟,从此那片区域被雷电笼罩,而在那块神庭坠落之后,大陆的雷电天气骤减,只偶尔有一些雷电响起,也因此那块完整的坠落神庭被称作雷庭,认为是司掌雷电的神明居所。
这让安礼好奇起了贝泽尔所说的北方蛮族坠落的神庭,又使得哪位神明踏足了尘世泥泞之中。
“那可不是一件值得怀念的过往,”安礼说。
“当然,”珮莎低声回复,“需要我去山下看一下吗?”
“一起去吧,”安礼想了想说。
珮莎没有提出异议,俯身告退:“我去准备一下。”
安礼原以为贝泽尔他们会在他和珮莎穿戴好衣物准备出发时回来,这种墨菲定律在原本的世界百试百灵,但在这个世界墨菲定律也不奏效了。
入夜的山路异常危险,珮莎车技和她的厨艺差不多,只能说姑且够用,一路缓慢而颠簸的前进着,直到抵达山脚的青河村,仍旧未曾遇到返回的贝泽尔。
“伯爵大人,也许……”珮莎的声音也有些颤抖。
安礼抽出车厢里预备的雨伞,推开了车门,他此刻才注意到珮莎并未将马车驶进村里,而是停在了山麓前。当他走下马车眺望前方的村落时,却看到的是一片汪洋大海。
那些高耸的高塔房屋此刻犹如一块块暗礁潜伏在水下,水面上散发着莹莹光辉为黑暗的世界带来些许光亮,无数只小船在水中肆意漂动,犹如一条条戏水的鱼儿,而岸边已经聚集了无数的村民,举着火把望着水中的家。
水面猛地掀起巨大波浪像是一只大手将所有东西抓到一起,然后又捏得粉碎,船只化为无数木板被波浪送到岸边,而那个波浪中心则是一个漂浮于空中的人影,银色的甲胄映着微弱火光,是贝泽尔。他只是不断挥手召唤狂风掀起海浪,随着一道冲天海浪飞起,安礼此刻才看到水中的巨大鱼影,与其说是一只鱼不如说是一个巨人。
上身是魁梧的男性形象,下身则是鱼形,他的身躯如巨龙般庞大,鱼尾快要覆盖半个村落,伸手便握住了一座高塔房屋将其扭断当做武器,裹挟着万倾海水击打向空中贝泽尔。贝泽尔利用狂风吹散了海水,并且不断压制着想要跃出水面的巨大人鱼,海水不断灌入村落所处的区域,想要离开的巨大人鱼一次又一次被潮水推回。
“伯爵大人!”科尔第一个看到了安礼,快步跑了过来,接过安礼手中的雨伞,“您怎么过来了?”
“看起来你们遭遇了不小的麻烦,”安礼说。
“岂止是不小,”远离人群的披着蓑衣的亚顿接话道,“那些沉睡于深海的巨人鱼已经苏醒了。”
“我还以为你已经死在了水里,”安礼冷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