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没生疏”,许辞端起茶盏抿了口清茶,“那个叫相思的有问题,她刻意不提明月,又说明月不接生客,她想从我们这里证实什么?不过,这倒说明我们很可能没找错人。”
“如果明月就是那个红衣怨鬼,上千年怨气不散,死时冤屈应不甚于六月飞霜,得想办法先接近她,弄清楚这一切。”
陆铮悠悠开口说道:“在红袖招这种地方让一个琴师不接生客,此人必定不是一般权贵。所以你想扮成丫鬟去查?”
许辞点头,道:“这里的丫鬟小厮隔一段时间就会来添茶水糕点,也是为了防止有人出乱子,我们得留一个人在房里。”
陆铮不说话,静静地看着她,拒绝的意味明明白白。
楼下大厅突然一阵喧哗,许辞走到门边,轻轻推开一条缝隙。
一个老鸨模样的女子谄笑道:“大人,这边请。您爱喝的六安瓜片早早就备下了,让人挑的谷雨前的“提片”。楼里新来了个厨子,淮扬菜做得不错,待会儿您尝尝?”
被称作大人的男人穿一身弹花暗纹蜀锦锦袍,看着不到而立年纪,棱角分明,长眉入鬓,倒是生得一副好皮相。
他一边上楼一边道:“她喜素,上道文思豆腐给她补虚养身,其余的你们看着做吧。最近还闹吗?”
“啊……前两天不知道因为什么大哭了一场,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里不出来。本是要往府上递信的,但相思说您今日会过来……”
说话声到楼梯拐角处便渐渐小了。
这个她指的是谁?他们还提到了相思。
陆铮走到许辞身旁,轻声说道:“换衣服,我带你去。”
红袖招已经好几年无人敢闹事了。
二楼的一间雅间里传来好几声瓷器摔打碎裂的响声,随后门被大力推开,一个绿衣小丫鬟跌跌撞撞后退几步抵在栏杆上。
一个白衣少年走出来,金相玉质,满身清贵,是盛世里才养得出的姿仪。
陆铮衣袖下的手指微动,想伸手去扶许辞。
他刚刚好像没怎么用力吧。但是小姑娘都娇气得很,会不会弄疼她了?
许辞微微抬头,眼神示意陆铮:你说话呀!
陆铮回神,默默把手负在身后,神色不虞道:“茶水味寡,以次充好,琴师拿乔,装腔作势,连侍奉的丫鬟也……不伶俐,长安第一楼不过如此。”
老鸨闻声赶来,忙欠身道:“底下人做事笨手笨脚,叫爷看笑话了。给您抚琴是三生有幸哪,但相思今日身子真的不爽利,回头我让她给您斟酒赔罪。”
“不必,本世子亲自去看!”
长安城最不缺的就是贵人,大街上随便拉一个人都能和皇亲国戚沾亲带故。老鸨脑海里过了几遍,也没想起面前这位小郎君是哪位世子。
一楼大厅里聚了好些看热闹的恩客,陆铮神情骄矜,说着就要往顶楼去。
老鸨心里一紧,楼上的那位大人如今风头正盛,万不能搅了他兴致。这些贵人神仙打架,遭难的可都是下面的人。
“哎,世子爷,您这是作甚么!相思是个没福气的,您犯不着为她气坏了身子。楼里还有好些可人的姑娘,我都给您叫来,您慢慢儿挑……”
拥挤嘈杂的人群之外,许辞垂首快步上了顶楼。
顶楼只有三间房,走廊里随意一个摆件都价值千金,布置无一不细致,桂枝香香气恰到好处,侍女行走间悄无声息,做事有条不紊。
“站住。”
一道娇媚的嗓音在许辞身后响起。
相思扶了扶耳边微晃的鎏金红宝石步摇,慢慢走到许辞面前,旁侧跟着一个抱琴的丫鬟,年岁比许辞稍大些。
许辞提着一口气,四平八稳地给相思行了个礼,目光落在她曳地的裙摆上。
相思道:“莺儿,把琴给她。”
那个抱琴的丫鬟忍不住叫了一声:“相思姐姐!”
“你该去王妈妈那儿好好学下规矩了。上次就在贵人面前失仪,还得我给你打圆场,这回当着我的面就敢支走颦儿,年纪不大,心思倒多。”
相思声音虽低,话却重。那个叫莺儿的丫鬟脸色青白一阵,将琴往许辞手里一塞,掩面哭着跑下楼去。
相思的琴是名家所制,通体漆黑,其上有天然朱砂色花形印痕,异香扑鼻,历年弥盛。琴弦是绝佳的冰蚕丝,奏琴时韵味浓厚,余音绵长不绝。
琴身长约三尺六寸,也就比许辞低半个头。她费力抱着不算轻的琴,亦步亦趋跟在相思身后进了最后一间屋子。
白玉地面铺着华美的地毯,青花釉缠枝瓷瓶中梅花香气幽幽,窗子被关得严实,隔绝了楼外的风雪声。屋子东南角摆着一架薄而莹澈的琉璃屏风,又有珠帘遮挡,人立于其后,身姿绰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