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酒入喉,勾出老翁平日压抑的情绪,他渐渐打开了话匣子。
“十八年前,北境打仗,战火连天,前线每天都死好多好多人,朝廷征收壮丁,要求每户都出一个男丁。那时候我儿媳刚怀上孩子,正需要人照顾,我便打定主意第二天跟着军队北上。”
“我儿自小就聪明,私塾老师都夸他日后要做秀才。他是读书人,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却偷偷瞒着我报了自己名字,去北边儿了,来年开春还托人送来书信报平安。”
“定北侯领的兵,他是个好将军,我儿在他手底下打仗。当时都传战事快结束了,我们在家中就盼着我儿早些回来,等啊等啊,只等来他的死讯。”
“而后朝廷赋税加重,老婆子为了贴补家用绣帕子卖,没多久就熬瞎了眼睛,她身体也不好,舍不得钱买药,孙女三岁的时候终于扛不住,走了。”
陆铮神情怔愣,那一仗打得极其艰难,国库亏空。定北侯府和陆家散尽家财,给战死的将士家中发放抚恤银,而且朝廷也特意免除这些人家的赋税。
地方上有些官员平日里中饱私囊,喂大了胃口,竟连这种银子都敢昧下。
老翁还在说:“北边多冷啊,我儿受苦了,我这把老骨头没用,连去给他收敛尸骨都做不到,等往后地府一家团聚,他怕是会怪我。”
陆铮忙道:“做儿子的,无不都是盼着父母安康,顺遂心意,您保重身子,他才能安心。”
许辞也跟着安慰老翁,引得老翁几度哽咽,连声道好孩子。
老翁的孙女巧娘嫁在无方城城西祝家,因过门两年肚子没有动静,婆婆便说动儿子纳妾。
巧娘是个烈性子,见夫君懦弱不敢违抗母命,直接修书一封给阿爷,说自己要合离。
晌午时,眼看就要进城了,陆铮轻轻晃了下两人牵着的手。
许辞心领神会,与老翁道:“阿伯,我们在这儿下车就行了,这一路劳烦您了。”
“那……车上有干粮,带点儿吧,别饿着肚子。”老翁说着又掏出数十枚铜板,递给许辞,“拿着,孩子,你哥哥看病得花钱呢。”
许辞不接,摇头道:“阿伯,我们是修道的,就是能在天上飞来飞去的那种,您不用担心我们。”
见兄妹俩再三推辞,老翁才作罢,继续赶着车进城了。
陆铮突然揶揄道:“飞来飞去?”
许辞脸一红,她的御剑术很差,十回有九回都会中途跌到地上。
她嗫嚅道:“不是有你在么。陆世子,教教我呗。”
陆铮轻笑,在她头上揉了一把,“好,等取回承影就教你。你师父……”
许辞不知怎么的就想起在墓室中听到的“海棠阵”,打断他道:“他很少过问这些,忙。”
“无妨,往后我都可以教你。陆家有一座藏书楼,典籍孤本浩如烟海,回头带你去。”
“嗯!”
两人隔了段距离跟在老翁身后,看他最后停在一户人家门口,应该就是祝家了。
一个年轻男子听见叩门声来开门,见到老翁大惊失色,慌忙间竟直接关上了门。
老翁一面用力拍门一面朝门内喊道:“巧娘,巧娘你在吗?祝荣你干了什么亏心事!开门!”
那叫祝荣的男子死死抵着门,道:“阿爷,巧娘不在这儿,她她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