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念芝初识夙二之时,他还只是守城门的一员小将。
那天尤念芝第一次做货郎,担了满竹箢的头花准备进城兜售,不想在城门临检之时,被粗手粗脚的守卫打翻,散落了一地。
这批做头发的绢布,是阿娘给大户人家做绣娘时,好不容易才攒下来的。原意是想给她留做春衫,只可惜阿娘没能熬过这个冬天。
兴许是打小阿祖就嫌她是女儿身,是故念芝娘对她就多了几分偏疼,教女红时总严厉不起来。等娘去世时,念芝的女红手艺,根本接不了她的活儿,只能接一些简单的缝补工作。
可见慈母的确是多败儿。
阿祖接了一些浆洗的活儿,整天整天的耗在清水溪旁。
等到春天快到的时候,阿祖又倒下了。整日整日扯着破风箱一般的嗓子,撕心裂肺的咳嗽。
家里唯一值钱的就是这块绢布,可惜染色均匀,卖不出什么好价钱。念芝脑子灵活,拆了她娘留给她的绢布,做起了头花。
虽说念芝绣活不精,但好在脑子灵活,一块染色不匀的绢布,被她制成姿态各异的头花。
现在就是这满满两竹箢的头花,被撒到了地上,要不是念芝用身子护着,就该被人踩坏了。
念芝护着花一时又腾不出手来捡,僵在那里被人围观着,脸比那初升的朝阳还红艳几分。
一只皮肤嫩白修长的手伸进了念芝的保护区,把打翻的竹箢捡起来,又佝偻着腰把头花一朵朵捡起,抖落灰尘,再摆放进竹箢。
“喏,以后注意一点。”
距离那样的近,念芝羞臊的只敢把视线停留在他端竹箢的手上。
念芝垂头接过竹箢,笨手笨脚的往扁担上挂,那只手又伸了过来。他捋顺竹箢上打结的绳子,纤长的手指灵巧翻飞,很快竹箢被稳稳的绑刮到了扁担上。两头长度相等,挑起来轻巧了许多。
马蹄声响起,跑马的风刮起念芝的一缕发丝,轻抚过眼前人胸口的衣襟。
“夙二,你忘了你是为什么被罚守城门?”与清亮干净的声音不同,声音的主人翻身下马,一脚粗鲁踹在了夙二屁股上。
念芝被这突然的变故惊动,抬眼看去,正看到夙二涨红着一张白皙的俊脸,即便是这样有些难堪的表情,念芝仍觉得那是她今生见过最好看的人。
念芝的工作有一部分是给南风馆里的相公们缝汗巾,这是阿祖生病后,她偷接的活儿。
有时候邻家肖大婶不能帮忙送的时候,念芝也得亲自送了过去。肖大婶的儿子肖启元喜欢念芝,总想替念芝送货。可是每次都被念芝厉声拒绝了。
肖启元年纪轻轻已经过了乡试,这样的人可不是念芝高攀得起的。
说起来又扯远了,总的说来念芝也是见惯了男色。只不过,即便是楚馆里的头牌玉公子,也不及眼前夙二的三分美貌。
夙二涨红着脸,愤愤不平:“大,大公子,我都说多少次了,我买下那个伶人不是要回家亵玩。她身世着实可怜,我不忍她就此流落风尘。”
若是先看夙二口中的大公子,先前的一番夸赞,怕是该用到他身上。只可惜,先看了夙二,再看他人,就再无惊艳之处了。
“流落风尘的有几个身世不可怜,你能都买回来?”
“可是都遇到了,总不能袖手旁观。”夙二缩着脖子,小声的辩解。
“我懒得说你,让你在这里守城门也好,但愿见惯了世间百态,你就不会有那么多无用的怜悯之心。”
大公子叹息一声,姿态翩然的翻身上马,扬鞭打马而去。
夙二被大公子教训得整个人都是去了神采,蔫头耷脑的半倚在城门上,看着行色匆匆的过路人,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