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清让就止了步,站在长阶顶端,细细瞧着山脚下那蹦蹦哒哒的小小身影。
清风和煦,阳光温暖。
她小小的身影就这么在他漆黑的瞳孔中蹦蹦跳跳、晃晃荡荡,一点一点慢慢靠近他。
他听到她的歌声近了,她唱的是秋水谣啊。
“秋水摇啊三江花,小小的孩子你别怕,我这就来带你回家。”
他记得穹晖山上那人也最爱唱这首童谣。
雾时一抬头,就瞧见长阶尽头他高大的身影。
师父来接我了吗?她欣喜地想。
他站在顶端,背着光,身后是绵延的云霞和落日的黄昏。
血红的晚霞铺就成一条耀眼的路,他高大而瘦弱的影子便顺着这条霞路蔓延到她脚下。
他的衣服在风中飘摇着,他的影子也跟着飘摇。
“师父。”她突然在下面大声地喊。
“嗯。”他轻轻应了一声,声音很小很轻,但她听到了。
“你有没有多穿衣服啊?”她扯着嗓子问。
白清让一愣,突然想起昨夜领她去如梦殿的时候,她便说这里山风大,要他往后多穿衣服。
但对他来说,辟灵谷并不冷。他是风神,这山风他想它起便起,想它停便停,他又怎会被山风冻坏。
但此刻,他确确实实感觉到,这百年来日日夜夜一般萧瑟的风,却蓦地披上了余晖,覆了层暖暖的温度。
“师父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啊。”她埋怨道。
愣神间她已经大步跨了上来,只剩最后三级台阶了,她扛着大扫把和小洋伞皱了眉头,努力将扫把先扔了上去,自己才吃力地长吁一口气,使劲儿迈出脚来。
“以后会听的。”他说。
白雾时吓了一跳,不曾想他会这样回答。
于是一只脚便悬在台阶边缘,僵着身子,讶异地看着他。
白清让坦然地回视一眼,而后俯了身,将手递到她面前。
这是只极好看的手,如素玉一般,白皙且骨节分明,这么看着,她甚至觉得这只手在发光。
“快上来,吃晚饭去了。”他出声道。
她这才犹豫着将手搭上去。
掌心相触,他的手心冰凉,她却热乎乎的。
师父的衣服果然穿的太少了。
白清让略一用力,将她拉了上来,待她踉踉跄跄站定到他身侧之后,他便松了手,往前走去了。
已是黄昏了,阳光并不刺眼,但她鬼使神差地撑开了小洋伞,而后亦步亦趋地紧跟在了他身侧,踮着脚将伞撑在了他的头顶。
他的步子迈得很大,他走一步,她要迈很多很多小碎步才能跟上他。
“师父,你看,山神爷爷给我变出来的小洋伞。”她小喘着气,兴奋地将伞柄转了转。
“嗯。”他应道,步子放缓了些,问:“喜欢吗?”
“喜欢!”
他轻轻笑了一下,不动声色地弯了身子低了头。
她突然觉得师父好像矮了些,自己不用踮着脚也能给他撑着伞了。
她跟在他身侧,悄悄偷看着他,看他长长的睫毛在眼眸下投射出的暗影,看他薄薄的嘴唇,看浅浅的夕阳映出的轮廓。
师父真是个好看的人啊,与他相握的那只手还有些凉凉的触感,她感慨地想,这只手是牵过天下第一神的手了。
她还在姑苏城时,便常听人们提起风神白清让。听说白清让的祖籍也是姑苏的,所以姑苏人便对他格外亲近。若是让爹娘还有邻居们知晓自己现在做了白清让的徒弟,可不知该有多么得意呢。
她回过神的时候,已经跟着白清让到了书房。
“诶,不是说吃晚饭么?”她问。
白清让走到一侧书架上,从中抽了本书出来。“嗯,自己做。”
“那咱们去厨房啊。”
“辟灵谷没有厨房。”他说,走过来接过她手中的伞,替她将伞中的结界收了,再把伞顺好,才将书和伞一并递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