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纾的窗户格子,已数到了第三遍,正当她数到九百二十一个格子的时候,马车驾前的马突然一声长嘶,马车也猝然而停。
袁纾连忙起身开了窗户看向车前。
路中央的那盏红灯笼依然刺眼。
灯笼是死物件,它不会自己跳到路中央,更不会在深夜突然亮起。这盏灯笼当然也不会,此刻,它正被握在一个小孩子手上。
一个穿着玄色道袍却扎着三个冲天小辫的小男孩。
小男孩浑身上下都透露着奇异,左手抱着一个道家的拂尘,那拂尘的须穗,比他的个头还要高一些,长长地拖在地上蜿蜒成一个圆圈。右手上,则握着那个火红火红的大灯笼,灯笼足有他半个身子高大,几乎要挡住了他的全身。
小男孩不说话,只顾着嘿嘿地傻笑,他长得本就可爱,雪白的肤色像年画上的福气娃娃,一笑起来更显福相,两颊上还有深深的小酒窝。若在平日里遇到,任是谁都会忍不住捏捏他的脸,可这样可亲的小男孩,实在不该出现在深夜的荒山上。
老任即便胆大如虎,心里也难免怵了一怵,听到窗户响,并不敢问话,只下车站到了窗户边上看着露头的袁纾请她示下。
袁纾正愁车里闷得无趣,见此情景,非但不惊慌,反而越兴奋,大声道:“小孩儿!你在路上做什么?你不怕这马车踩到你吗?”
小男孩嘿嘿笑着摇了摇头,他头上的三根冲天辫也跟着晃来晃去,辫子头上还扎了三个银铃,晃起来“叮叮当当”一阵作响,在寂静的黑夜里更显诡异。
车里的清欢和袁纡醒了过来,清欢趴到了袁纾肩上,袁纡则打开了另一扇窗户。
袁纾道:“你当真不怕这大马车吗?”
小男孩嘿嘿道:“我只怕,这马踩我的话,会踩坏了它的脚,我可赔不起。”
袁纾觉得有趣极了,笑道:“你是谁家的孩子?这么晚了不回家,家里人不会着急吗?”
小男孩嘿嘿地摇着头,闪烁的大眼睛转了转,又道:“我根本没有家里人,又怎么会有家里人为我着急?”
袁纾道:“可不管你有没有家里人,现在都太晚了,你不该待在这里,你该回家了。”
小男孩道:“回家?嘿嘿,我刚从家里出来,为什么要回家?”
这小男孩看着是个孩子,可他说的话,却句句出人意料,胆子更是大得出奇,清欢越听越觉得奇怪,插嘴问道:“小孩儿,姐姐问你,你从家里出来是来做什么的?”
小男孩脸上的酒窝笑得更深,道:“出来找你们。”
这小男孩说的话,虽然句句出人意料,可最让人想不到的,还是这一句。
老任脸上的表情,已经换了好几换,此时更是摸不着头脑。
袁纾神色一变,问道:“找我们?你是出来找我们的?”
小男孩狠狠地点了点头,道:“是!”
袁纡终于忍不住,道:“你知道我们都是谁?”
小男孩又点头,道:“你,当今王子,袁纡;她,当今公主,袁纾;至于她嘛,叫雯儿,如今改名清欢。我说的,可对?”
袁纡、袁纾和清欢听得发怔,脸色变得最难看的,却是老任。原来金玉堂并没有告诉老任这三人的真实身份,老任想不到也不敢细想,自己这十日来伺候的,居然是明日的天子,心下一阵慌乱。
小男孩嘴并没有停,打灯笼的手举了一举,道:“我知道你们的身份,可你们却压根不知道我是谁,对么?”
他是谁,袁纡三人当然不知道,非但不知道,简直连见都没见过这样一个打扮奇特的小男孩。
袁纾道:“你是不是能告诉姐姐,你到底是谁呢?”
小男孩道:“姐姐,我看三人之中,就你比较聪明,不如你来猜猜,我是谁?”
袁纾瞥了一眼被打趣的袁纡和清欢,失笑道:“我猜不出。”
小男孩大失所望地叹气,道:“我是谁,说了你也不会知道。”
袁纡道:“既然如此,是谁让你来找我们的?”
小男孩又笑了起来,道:“看来你并不比姐姐笨多少,的确是有人叫我来找你们的。”
袁纡道:“你是不是想带我们去见那人?”
小男孩认真点头,笑道:“你怎么越来越聪明了,再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你会变得比我更聪明的。”
袁纾和清欢憋不住笑出了声,袁纡也只好苦笑。
小男孩却已经转身,回头道:“咱们出发吧。”
老任从惊愕中回神,看了看小男孩,又看了看车窗上倚着的袁纾。
袁纾拍手对老任道:“老任,赶车。”
清欢道:“姐姐,这孩子不是一般人,此去怕有意外。”
袁纾掖了掖清欢身上的绒被,道:“咱们这几天赶路赶得叫人心烦,出来历练,却逃命似的疯赶,如今兰川就在眼前,不用着急赶路。没人惹我们也就罢了,如今有人指名道姓找上门来,难道不理么?你就不好奇谁是这小男孩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