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代表着消息,或好或坏。这般藏头露尾地送来的,里头装着的多半是坏消息。
姜沅心里沉了沉,从怀里掏出了手帕,对折,再对折之后,隔着手帕捏住了信封的一端,将之往里拉,前头还算顺利,到最后的时候,被卡了一下,姜沅稍稍一个用力,信是进了门了,但同时姜沅还听到了‘叮’的一声脆响,那是有东西落地的声音。
信封的尾端有一个破口,借着门缝,姜沅看到了本该在信封之中,现在落在了门外的一支银钗。那支银钗是她十分熟悉的模样,是他们一家搬来京城之后不久,她去铺子里特地为她娘买的。
当姜沅把这支银钗放到她娘季敏手中的时候,她分明瞧见她娘眼中闪过的一丝惊喜,这世上女子又有几人不爱首饰,无非是舍不舍得买,但片刻之后,她便将银钗重新放回了姜沅手中,口是心非道,“费这银子做什么,娘有木钗就够了。”
早知道季敏会说这话的姜沅只装出一副苦恼的样子拉住了她的手,按在了银钗上的某处,轻轻摩挲了几下,“娘,感觉到了吗?那位掌柜的可精明了,估计是怕客人出尔反尔,所以每支卖出的钗子上头,他都免费帮着刻名字呢,美其名曰丢了或者被偷了,能第一时间证明钗子的真正主人是谁。”
其实银钗上之所以有季敏的名字,是姜沅特意加了银子让铺子里头的匠人刻的。
那之后,除了沐浴和睡觉,这支银钗几乎是不离季敏身侧的。而现在,银钗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银色的光芒,而她娘……
姜沅在门槛边呆坐了会儿,直到元宝一手捂住小嘴,一手费劲地够到了她的脸,她才醒过神来,打开了院门,俯身捡起了那支银钗。书信上有没有毒是看不出来的,只能小心谨慎,银钗却可以。
“娘?”显然,元宝也是认识这支银钗的。
姜沅轻点了点头,让元宝自己坐好,而后动作有些僵硬地拆开了那份信。信里没有几个字,大意是季敏在他们手中,想要保证她安好的话,让姜沅独自带着二百两银子去一个地方。似乎是担心那个地方偏僻姜沅找不到,信上还很‘贴心’地描绘了简单的地形图。
二百两纹银,还让她一个弱女子孤身前去,怎么看,这都是一个陷阱。但事关季敏的安危,即便明知这其中是有大蹊跷的,姜沅也不得不备银子赴约,因为她输不起。唯一放心不下的,是年幼的元宝。
他们爹被锦衣卫抓进了诏狱,生死未卜,她这会儿只身去救他们的娘亲,如果他们三人皆有去无回,那么这世上岂不是只剩下元宝一个了?姜沅俯身,将元宝抱了个满怀,他这样小,除了至亲,又有谁能全心全意地护着他呢?
大约感觉到了什么,元宝伸出小手紧紧地抓住了姜沅的衣襟。
“姐姐,陪宝宝。”稚嫩的声音之中难掩恐惧。
姜沅压下了眼中的泪意,冲着元宝露齿一笑,那一瞬,顾盼生辉。
“宝宝不是最爱看姐姐写字的吗?姐姐现在写给宝宝看,可好?”
其实元宝哪里是爱写字,他是爱玩墨,一个不注意间,他那沾了墨的小巴掌就能拍遍屋中每个他能够到的角落。然这一次,元宝特别乖巧地坐在了桌沿上,小手老老实实地搭在膝盖之上。那乖巧的模样在姜沅看来就好像在说,‘姐姐,宝宝这么乖,你会一直陪着宝宝的吧?’
信,是写给裴衡远的。
很奇怪,在考虑托付元宝的人选的时候,他是第一个跳进脑中的。姜沅不愿意承认,那是因为她对他还有情意未断。
若真要刨根问底的话,大约是因为元宝和他一见如故,一直很喜欢他,而他,应当也不排斥元宝。
若是可以选择的话,姜沅以为,她更愿意做裴衡远的兄弟,因为裴衡远待他的兄弟们是真的好,一道出生入死,互相交付性命,相较而言,他对自己的女人的都太过凉薄。
“宝宝,以后要乖乖地……听姐夫的话,知道吗?”
元宝并不知道裴衡远是谁,但元宝口中的‘姐夫’却是一个很特别的称谓,这孩子死心眼得很,不论娘亲怎么说,他的‘姐夫’依旧只是他自己认可的裴衡远,而不能是别的什么人。
至于何润清……姜沅想起了那个因着她的一颦一笑、只言片语都能羞红脸的‘少年’,心中难免升起一丝怅然,终究是无缘也无分。
待墨迹干涸,姜沅将信折叠好
塞入信封之中,犹豫片刻之后,将为她引路的这封信誊写了一份之后,也装了进去。至于裴衡远会不会接受她的‘托孤’,会不会替她‘报仇’,亦或者是让长大了的元宝自己‘报仇’,那便不是她能做主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