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你没事吧?怎么还哭了?你以前很少当着外人的面哭的。”
依旧是盛夏里的某一条长廊,空荡荡的,两边的窗台上摆满各色的花盆。
阳光打下模糊的剪影,地板上,两条秀颀的影子凑的很近。
涂成亮红色的扶栏在阳光下显得锃亮。顾清浅趴在边上,手里拿着外语书,视线却没有从许青舟脸上挪开过。
就这样认真的等待着她的回答,哪怕也许并不重要。
手表上的指针一分一秒的游移。天上的云渐次变换着位置。
而她始终没有等到那个答案。
“阿聊,你最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啊?……”顾清浅望着她,眸光突兀地闪了闪,“是不是那个沐熙远他把你怎么样了?”
脑海里突然翻涌而来的潮汐,携带着吞天灭地的气势。散成万千遥远的记忆的星河。
许青舟抬了抬眸,漆黑的眸子里,倒映着顾清浅染上忧愁的眉眼。
十七岁的少女,本是花一般的年纪,却因为她,带上了与之格格不入的感情。
她微微笑起来,“没有啊,上次的事情不是也说清楚了吗。倒是你,你其实没必要,总和他过不去。”
她顿了顿,晶亮的眸子一片沉寂,“有太多事情,其实也不是我们想象的那样。”
顾清浅没有说话。
她耷拉着脑袋,故作漫不经心地翻着手里的书。薄薄的一本,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揉捏出许多褶皱。
像是年轻的面孔上爬满的细小的皱纹。
她只是用力把书捏的更紧,指尖泛起微微的苍白。
半晌,许青舟听见一个声音。
那样熟悉而不带感情的声音,声线平稳的起伏,慢慢悠悠。如同诉说着一段荡气回肠的故事。
那样平淡无奇,却又让人心悸。
她说,“阿聊,他是我前男友。”
头顶的日光被浮云盖住。
枝叶摇荡,洒落一地的,是那些青葱的岁月。
那一瞬间,她差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并不陌生的字眼。
构成了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
洗手台前,顾清浅怔怔地望着肮脏的镜子里挂着疲惫的面容。
两眼空洞无神,不记得是多久以前,也曾有过某一时刻的流光溢彩。也曾弯起眼角,露出晚霞般灿烂的笑。
水龙头里源源不断泻出的白色水花,飞溅到白色瓷砖上。大大小小的鼓起的晶莹光点,顺着流理台滑下。
噗通。钻进某处地板的缝隙里,再无处可寻。
就好像她和他卑微的感情。
不过是年少轻狂,开了一场刻骨铭心的玩笑。
却总是不经意的让她想起很多。
想起少年在旭日下单薄的背影,镀上金黄色的光辉。
想起他嘴角阳春白雪的笑意。
想起那些逝去了,再不回来的青春。
—
“我看那卓玥的就是个贱人,装什么清高啊,还为了别人辍学,她就是作死。”
“哎,你听说没,她和隔壁学校的冯景异也有关系。前几天他还来过咱们学校,听说把沈崇归给打了。”
许青舟站在洗手间里,高大的门板挡住她的身躯。她一言不发地听着外边的动静。
听见那个名字时,握着门把的手不由得紧了紧。
目光透过门缝,隐约可见几个穿着校服的女生,脸上是精致的妆容。谈笑间吐露出来的,却是恶心的让人反胃的气息。
许青舟遏制住自己夺门而出的冲动,缄默地望着那几道身影。
一笔一划,将那些轮廓勾勒在心里。
外面的对话继续进行着。一个尖锐的女声突然低低的笑起来,笑声如来自地狱的鬼魅。
许青舟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打了?你说的是校门外边被那群人打的事么?”
“哈哈,他被打的次数还少吗,谁知道是哪回。”马尾女拨弄着额前的刘海,脸上露出邪魅的笑意。
谁知道是哪回。
像是深海里的藤蔓,永无止尽的潜滋暗长,用力缠住许青舟的臂膀。
不得动弹。
周围的空气低压压的。她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最终只是压下身子,把头埋进臂弯里。
腹部传来一阵阵的剧痛,如同架上了一台绞肉机,不停的搅动着五脏六腑。
那种布满每一个细胞的疼痛感。
头磕到门板上,把手被突兀地撞开,她愣了愣,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身子便从狭小的空间里撞了出来。
膝盖磕到对面的门板上,发出骨节碰撞的咔擦声。
清脆的,在脑海里来回扩张。
面前,一双油亮的皮靴闯进视线。她顺着那双纤细的腿,笔直地朝上望去,看见一张笑得如花似玉的脸。
几乎扭曲的笑意,爬满了整张脸庞。
不可思议。
许青舟趔趄着站稳了身子,假装若无其事地走过去。
那女生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她顿了顿脚步,从她身边走过。目光逐一扫过那些各色的面庞。
有那么一瞬间,竟然产生了一种可怕的错觉。
那些脸,挂着同样的笑意,曝露在发昏发臭的空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