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婆婆说,那个浑身腥臭、恶心非凡的客人,叫做黑水君,他是唯一一个从赫添的沼泽法阵中直接幻化出来的精怪,具有腐蚀一切的强大妖力。在这不归城,他不臣服于任何神,任何妖,并且完全有资格与这里的挂名城主龙神倨傲比肩而立。
黑水君是赫添的忠仆,赫添以白骨为祭,以血肉为媒,方才筑起了这座令八方神魔既心向往之,又恐惧异常的不归城,因为这座城,虽然是修炼的圣地,但却处处布满了梦幻的陷阱,它会以内心渴切的欲望为诱饵,让你沉溺其中,醉生梦死,在无尽的安逸无尽的享乐下,慢慢耗上自己所有的精力,灵魂也会像夏日下被不断曝晒的湖水一般,慢慢地蒸发,蒸发,再蒸发,直至彻底干涸,最后便是灰飞烟灭,永世再难超生……
我小心翼翼地对着树婆婆与红莹打探了一番,从她们那遮遮掩掩躲躲闪闪的态度中,我清楚地了解了自己此刻的处境,这不归城,我大抵是永远都出不去了……
表哥曾发叹——“只要爱上过一个人,心里生生世世便是只认定他一个的,任他旁人再如花美眷,也比不得这曾经沧海,除却巫山……”
他还说——“爱,原本就是一座独木桥,你一面匆忙行走,它一面剧烈坍塌,从来都是没有回头路的……”
就像表哥执着地追求那一段不可触及的缘一样,进入这不归城,我也只能像只被缚的野兽,被困其中,永远都找不到回头的岸了吧!!!
我渐渐地懂得了一点表哥的心境……
树婆婆宽慰我说——只要不妄求,不贪念,便可以免受诱惑,在这不归城中活得久一些……
这,也是她与红莹存在了好久好久的原因吧……
手腕上的那串琥珀手链,再也没有闪烁过任何光芒,或许,君漠早就已经从里面抽身,寻了自己的法器,便甩下我这个拖累,一个人归去了吧……一想到这里,心中竟开始忍不住隐隐作痛,痛得就像是陈年结痂的伤口,再度被狠狠扯裂一般……
进入这不归城的第九日,我斜靠在柜台上,手执着白玉算盘,指尖在上面飞速流转,轻巧地就像是足尖点地,轻盈地甩着水袖,在微风的吹拂下,在泛起层层涟漪的水面上,灵动旋转的莲花般的舞女似的……算珠拨动,所发出的每一道脆响,都是我熟悉而又心动的声音……
树婆婆与红莹所经营的这座酒肆,各路妖怪客人总是出奇地多,多到快要将小小的三层檀木小楼撑破……
我打算盘的技术,在人界,当属一流,在这个妖魔充斥的不归城,更当属一流中的一流,以至于吸引了那么多道目光,唰唰地向我投射过来……我情不自禁地感叹——想安静地打个算盘都难,想安静内敛,像透明的空气一样,不引人注意地打个算盘,更是难上加难……
我全神高度贯注,打算盘打得手抽筋之际,一沓子厚厚的城币,重重地拍在了我的手背上,接着,一根有着涂着艳丽红豆蔻的长指甲的手指头,极尽轻浮地挑起了我的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