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一章 溪水深深,哀歌声声(2 / 2)汲汲堂记事首页

明宁死死地抱着他,用自己的背对着敌军。

“明宁郡主。”慕允清不知何时已经走了上来,示意围着明宁和林又深的人退下,自己上前来。

明宁并不打算理会慕允清,只是抱着林又深,问他,“你怎么样了?啊?”

“我好像不太好。”林又深眼见着自己各处伤口的血流了出来,沾在了明宁的衣裙上。

“你不能死你知道吗?你不能死。”明宁念叨着。无边的恐惧袭来,她只是嘴里念念有词,努力抵挡这些恐惧。

如果,林又深死了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元溪,咱们来生再一起看烟花好不好?”林又深垂着眼睑,费力地说。

“来生,说不定我就喜欢别人了。要看烟花,今生今世就看啊。”,泪珠掉得猛烈,明宁的声音也不太稳,颤得厉害。

“你真是要把我气死了。”林又深眷恋地凝视明宁,语气都透着温柔,“不许喜欢别人,听到没有?就算碰到喜欢的人都不许喜欢,等着我。”

明宁疯狂的地摇摇头,“不要,我要你许我此生此世。”

“对不起,元溪。我欠你一个婚礼,以后还你。”林又深自知大限将至,忍着身上的疼痛,勉力说。

“你欠我的多着呢,你想走就走啊!”明宁说得激动,眼泪也跟着往下掉,“就算你死了,我也要追去黄泉,让你欠我的都还给我。”

“好。”林又深笑说,“我等着你来找我。来生我们不见不散。”

最后“不见不散”四个字说完,林又深就没了气息,缓缓合上眼皮。

“林又深,林又深。”明宁慌了,一只手探到他的鼻子前,身体还温热,但真的已经没有生息了。

眼睛已经看不清楚林又深的那张熟悉的脸了,朦胧模糊的视野中只有一个大致的轮廓。泪水越来越多,从眼眶的各个地方冲出,划下脸颊。

慕允清望着呆坐在地、抱着林又深不愿意撒手的明宁,面上流露出复杂的神色,怔忡了片刻。

明宁的泪水绵延不绝,怎么抹也抹不干净,她强强止住泪意,问慕允清,“你满意吗?”

“什么?”

“我是说,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你满意吗?”明宁坐在地上,仰头死死地盯着他,很有几分气魄。“慕大将军,你满意吗?”

慕允清一时语塞,不知说什么才好。

“娶永宁,成为皇叔身边最受宠信的大臣,不好吗?别人梦寐以求的,却是你要致力摧毁的。你图的是什么?快感吗?”分明刚刚还是一副悲痛欲绝的模样,现在却很是凌厉很是讥诮,“盲目杀人,并不会得到快感,而是会得到空虚,得到更加极端的寂寞,所以慕允清,你注定是要万世孤独的。”

“我只是要把自己因为你们元家而受到的苦痛还给你们而已。”慕允清辩驳。

“那你现在开心吗?辜负了阿殊,你很开心吗?”明宁质问他,“她或许是这个世上唯一一个愿意对你好的人了,你的那些暗线不过是为了报答你父母的恩情,你的那些酒肉朋友只是见你飞黄腾达才跑出来对你好的,只有她一个,自始至终,只是因为你是你,才对你好的。你却这样辜负她,你此刻是觉得大仇得报、心情大好,还是心里空虚、无物填补?”

明宁将林又深珍重地放在一边,起身,向后退了几步,抵在了城墙上,她踩在了城墙的边缘上,比慕允清高了半个身子。

以满目萧瑟的凄凉景色和到处充斥着的喊叫声、厮杀声为背景,她露出了一个笑容,有些邪恶,有些悲凉,有些嚣张。

“慕允清,你害死了我的毕生挚爱。那我只能诅咒你,此生此世,永生永世,无法与挚爱相守一生。我诅咒你的子子孙孙,和你一样,世世孤独,不得善终。”

明宁的笑容定格在脸上,她直直地向后倒去,像一只飞鸟,像一只游鱼。

她急速掠过风,只能听到风的声音,以及风里传来的永宁的惊呼,“溪儿!”

真是遗憾,没有见永宁最后一面。明宁想着,摔在了地面上。血自衣服里渗出,四散流去。

恍惚间,是永宁在身边,哀哀哭泣。

“别哭,好好活着。”明宁挣扎着说出几个字,就闭上了眼睛。

不是不想多说几句,不是不想多看几眼,只是真的无能为力、力不从心。

眼前一瞬间闪过的,是多年前和林又深和永宁的年少岁月。那时候,多好啊,单纯天真,无忧无虑,开心自在。

*

后来的后来,发生了很多事。以至于永宁需要想好一阵子才能想起后来发生的事情。

林又深在攻城战中战死,明宁郡主跳下皇城的城楼,而她被慕允清关进了自己的寝宫。自己的父皇被迫退位,据传,退位后在去自己封地的路上意外落水死亡,和他一起的还有自己的母后。太子元清涵拔剑自刎,其余的皇子投降的也难逃一死,没有投降的当然也是一死。自己的那些姐姐妹妹几乎没有活下来的人。元家宗室所剩无几。那些不愿意顺从他的大臣也纷纷遭到抄家灭门的命运。

如此强硬的手段,一下子就震住了大衡朝的百姓。

这场声势浩大谋权篡位以这样惨烈的结果作为终结。不过几天,慕允清登上了帝位,并没有改国号,只是改了个年号。

同时册封的并不是人,而是一座宫殿。改公主寝宫的名字为“桐碧宫”。

圣旨一下,朝臣便明白了新皇帝对前朝这位永宁公主的心思。

对永宁来说,一切都不重要了。她每每闭上眼睛,就是明宁微笑跳下城楼的样子,发丝与空气纠缠,表情平静默然,仿佛自己做的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还有那句“别怕,好好活着”更是成了她的梦靥。

睁开眼睛,就是寝宫里熟悉的场景,不免又是一番物是人非的感伤。

是她,害了他们。

如果不是她执意要嫁给慕允清,父皇根本不会这么看重慕允清。所以是她引狼入室,自作孽,不可活。

慕允清每天都会来看她,站在窗户外,看她呆坐在那里,看她低头写字,看她一边出神一边捧着书本。也不是没有尝试跟她说话,但是永宁永远不会跟他说一个字,只当他是空气。久而久之,慕允清也不再试图交谈。

两个人总是保持着一个姿势。慕允清默默地望着她的身影,她默默地做自己的事。有的时候,慕允清能看一个上午或者一个下午,一站就是几个时辰。

宫里的人都私下说,咱们皇帝居然是个痴情种子。

全然忘记了几个月前,这个“痴情种子”又是怎样绝情地眼都不眨地下令杀人的。

那些在叛乱中死去的人都在慢慢被人遗忘,京城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繁华。不过几月光景,就恢复如常,好像并没有发生叛乱一样。

别人不记得,可是,永宁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