膳房的宫女每天都能掐着时间在殿门口等着上菜,见我们从寝殿里走出来,便拎着食盒鱼贯而入。一盘酸豆角摆上来,我就开始流口水了。还有一叠木耳拌笋丝、酸梅汁凉拌山药和一盘切开流油的咸鸭蛋。白粥里的米都熬开了花,喝一口满嘴的米香,就着酸豆角我就干了一碗下去。
刘彻显然也很喜爱这一桌子凉菜,连用三碗粥后痛快道:“夏天就要这样吃才开胃。”
山药切成长条焯水放凉,再淋上熬得浓浓的酸梅汁,太适合饭后当甜点了。本想留着当零嘴吃,可我喝完粥一抬头,就看到那盘凉拌山药已经见了底。
我望着只剩下几筷子的凉拌山药暗暗想道,刘彻好像还挺喜欢吃甜食的,无论是小时候的糖画,还是现在的酸梅汁凉拌山药,他总是更偏爱一些酸酸甜甜的食物。难不成外表严肃的男人心里往往都会有一个公主梦?
……
早膳过后,他陪我一道进宫。刘彻骑一匹纯白色的高头大马,黑色的皮靴贴合地包裹着他的小腿,紧紧夹在马腹两边,显得整个人都英气勃发。宽大的袖摆被风吹起,带着飞扬的发丝,仿佛折仙一般,看得我有些发愣。
他骑马绕到我马车侧边,在我面前挥了挥手,马鞭抓在他手里,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看什么呢?这么认真。”
我托着下巴,有些羡慕道:“真好啊,我也想骑马。”
他笑道:“哪有女人骑马进宫的,像什么样子。你要是想骑马,等有空了我带你去郊外跑马。”
我默默吐槽,得了,这一有空还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
“把帘子放下来吧,马蹄会踩起灰尘的,小心别迷了眼睛,到时候又要把眼睛揉肿了……”
我哀怨道:“可是马车里真的好热啊。我只好把帘子掀开来吹风了。”
他笑了笑,放慢了速度刻意和我的马车并排而行。
他骑马靠得离我很近,我还把手伸出去摸了摸白马的鬃毛。“这匹马长得好清秀啊。它叫什么名字?”
“云天。”
“白云的云、天空的天?”
云在青天月在瓶。
他道:“不错。”
我又摸了摸,“真好。我也想养一只小马玩玩,整天闲着没事做,要是能养个宠物就好啦。”
“马儿生来就属于辽阔的天地,若是把它拘于方寸之地,它会悲伤的……”
谁不属于那方辽阔的天地呢,我本该也有一方属于自己的天地。我默默地垂下了头,手指去扒拉轿帘上绣的柳叶花边。
“不过你要是想养宠物的话……”他突然道,“我让人给你捉一只猫儿吧。”
我顿时兴奋地把头探出去欢呼道:“真的!?”
他点点头,“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我:“今天就捉今天就捉!”
“看你那高兴样。”他无奈道,“怎么也要等小猫长牙断奶了才能捉来啊。”
“好好好,都听你的都听你的……”
恍然间又突然想起了上一世的某些场景。我从前养的那只小黑猫,第一次接它回家的时候,它缩在纸箱里瑟瑟发抖。我把它抱起来哄了半天,它在我手心睡着的时候,还偶尔在梦中发抖,手掌上微颤的触觉,我这辈子都忘不掉。
……
我们在宫门口分道扬镳。
他悄悄对我说道:“晚上还要不要我去接你?”
我小心翼翼道:“这样会不会影响不好啊,偶尔一次就算了,每天都要你来接会不会显得我很……”
“不会。而且就是要让他们看看你这个太子妃的地位和恩宠。”
他的话意有所指,却不等我追问,就拍了拍我的手,“走吧,我看着你走。”
我只好压下心头的好奇一步三回头地往前走。
直到见了王皇后、听了她说的话,我才恍然大悟。
王皇后意外道:“你竟然不知?阿彻没有告诉你吗?”
我只好哭笑不得道:“母后,他的确没有同我说过。不过,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叹了口气,缓缓道来。
……
陆淑雅在一年前的某次诗会上遇见了刘彻,一见倾心,从此念念不忘。本来刘彻要娶长公主的女儿做太子妃的事是众所周知的,有长公主坐镇,一般人家也不大敢打太子殿下的主意,可这位陆小姐却不是一般人。
陆小姐才情出众,在那场诗会上得了彩头——那是太子刘彻贴身携带的一块玉佩。从此便自诩为令太子另眼相看的人,无论到哪儿都要带着那块玉佩。时间久了,众人都觉得她今后理所当然是太子侧妃了。
我心道这是怎样的一种迷之自信啊。
王皇后无奈道:“那位姑娘前些天在什么宴会上又多说了几句,引得旁人误会。这还是娉儿回来同我说的。”
我没吭声,心里却想明白了方才宫门口他对我说的那一番话,又闷头剥了个枇杷。
她把装满枇杷的盘子往我面前推了推,“不过你放心,阿彻他同这位陆小姐什么都没有的。”
我笑道:“我知道的,我也相信他。”
她闻言也笑了:“你们二人刚成婚不久,外面那群小丫头心思还是挺活络的。不过等你们有了孩子以后,看谁还敢动小心思。”
这下我可笑不出来了。别说这辈子,再给我一辈子我也生不出来。老祖宗在各种史书里写过了,我不可能生孩子的。
我干笑道:“哈哈,是这样是这样……”随即一拍脑门,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儿臣方才想起还有事情没有做,这就要走了,回头再来找母后说话。”
王皇后点了点头,“那你快去吧,待会儿喊你过来用午膳。”
我飞快地逃了出去。
……
还有不足月余的时间就是皇帝的生辰了,这在古代是相当于现代国庆节的大事。在这一天,未央宫里要举办大宴。很荣幸的是,由于上次亲蚕礼本人表现不错,所以这次又被大佬们委以重任。
之前早已敲定了大宴的宴请名单,所以今日是来誊抄帖子的。我找了几个会写字的宫女,令她们一人一张书案坐着写,而我坐在正上方,颇有一种监考老师俯看众考生的得意之感。
喝会儿茶,再背着手下去转一圈,这边看看那边看看,再回去喝会儿茶,这一下午,过足了当监考老师的瘾。
只是晚上回去的时候,这么多帖子足足放了一车。
我望着这一大堆竹简愁道:“这么多,我往哪儿坐?坐车顶上吗?再去喊一辆车来应该来不及了吧。”
刘彻想了一下,拍了拍马背,“上来。”
我惊喜道:“真的可以吗?可是我该怎么上去?我不会啊……”
他道:“手给我。”
我伸手给他。他握着我的手一用力,我同时借力往上一攀,稳稳地坐在了马背上。
他的胸膛紧紧贴着我的后背,用力一拉缰绳,白马纵身一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