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初,新妇的轿辇准时停在了侯府外。
里三层外三层的人把府门口围得严严实实,都伸着脖子想要看一看天家公主的尊容。
陈融从他那匹白马上跳下来,等在了轿辇旁边,对公主作了一揖。
按婚仪流程,要由媒人搀扶公主走下轿辇,再交由驸马手上,如此驸马可以牵着公主进门。
公主的媒人自然不可能是平常走街串巷的三姑六婆,因此之前太后特意向皇帝举荐了魏其侯夫人作伴。
此刻公主一袭玄色华服①,红色长裙曳地,上用金线绣着凤凰与百花。手中持一把孔雀羽扇,遮挡住面容。
看着看着就想起了自己大婚时的那套礼服,当初觉得玄色不好看,因此只用玄色滚了边,重工绣了凤凰、牡丹和祥云,就连却扇也是缠了金线绣的,十分奢华。现在看到她身上这一套玄色礼服,倒也觉得威严庄重,别有一番风味。
魏其侯夫人小心翼翼地搀扶公主下了轿辇,又替她整理好长到拖地的裙摆,把公主的手交给了迎上去的驸马。
接着新人进府,来到正殿,等候婚仪正式开始。
主持公主婚仪的司仪乃柏至侯许昌,正三品的太常卿,早已在正殿内等候多时。公主和驸马一路走的都是事先在地上铺好的席子,进入正殿后,人声渐止而礼乐声起。
一旁的两位侍女捧上早已准备好的青铜盘,盘里盛水,给二位新人清洁双手,此为沃盥礼。
沃盥礼后,柏至侯念典礼祝词,众人皆静心聆听。
公主持孔雀羽扇的手有些微颤,借着却扇挡住脸,她稍稍偏过头来看了我一眼。
我扫视了一圈众人,见他们不是在看手看脚,就是在放空自己。我知道她一定是累了,冲她安抚地笑笑,微微点了点头,表示勉励。尽管我对这些繁重的礼节也十分痛恶,但是我现在也只能安慰安慰她。就像别人对我说“翁主暂且忍忍”那样,对她原封不动地表示回去。
长公主和堂邑侯坐在上首。祝词朗诵完毕以后,新人拜堂,拜堂后,自有人领着前往寝殿。
……
前头宴厅早已开席,人声鼎沸,陈融被他那一帮臭味相投的朋友拉着一桌一桌地敬酒。我喝了两杯酒,借口喝多了头晕要去醒酒,偷偷溜了出去。在后院走小路,摸到了后头的寝殿。
门口只有两个看守的姑姑,穿着桔红的衣裙,头上簪着花。一人一根靠在走廊的柱子旁站着,唠着闲话。见我过来,俱是一惊。
“拜见太子妃。太子妃不在前头吃酒,怎地到这边来了,奴婢有失远迎,娘娘恕罪。”
我道:“本宫来看望公主。”
她二人笑道:“公主殿下就在里头,奴婢给娘娘开门。”
我一进门,就听到里面的姑娘疑惑的声音。
“阿娇姐姐?”
我道:“是我,我来解你燃眉之急。”
刘娉还端坐在床上,孔雀羽扇半遮着脸。
她向外张望两下,小声道:“就你一个人吗?”
我反手关上门,道:“只有我一人。”
闻言她整个人都松了下来,手上的孔雀羽扇被很随意地扔在另一边。
我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布包打开来,里面是烤制烘干的肉脯,又摸出另一个布包,打开后里面是果脯蜜饯。
她惊喜地看着我手上的布包。
我把手上的布包递给她,她欢喜地接过。
“还是姐姐想得周到,早上姑姑就没让我吃什么东西,可把我饿坏了……”
我给她倒了杯水,转身就看见这姑娘索性就脱了鞋盘腿坐在床上吃。
“不过,姐姐,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前面宴席还没结束吧。”
我郁闷道:“不好吃,露了个脸,动了几口菜就来找你了。”
虽然宴席上都是山珍海味,但是多半是提前就烧制好、开宴之前再加热的。汉朝的烹饪方法本就以水煮和清蒸为主,很少有重调味,宴席上的菜肴更是如此。平时嘴巴养得叼,这种时候只能憋着了。
刘娉想了想动手掰下一块肉脯递给我,我便也接过来坐在她身边一同啃。
她道:“幸好有姐姐你在,不然娉儿今日可要做头一个饿死的新娘……”
她这一番话说得一边站着的侍女脸色一僵。
我赶紧道:“小祖宗,这话可说不得。”
她有些寂寞地笑了笑,“是我失礼了。本以为出了宫;便可以不做公主,但是我忘了,生来就是公主,这辈子都只能当公主。”
她抬头又是一脸看不出半点破绽的明媚,“这个肉脯真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