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传在正殿赖到傍晚才回去刚刚回到偏殿,他就找了个盆子对着一阵干呕。
这时别宫上下都知道隽小郎君被家主踹伤了肚子,素姑见状吓坏了围在伏传身边团团转只怕他呕着呕着就呕出腹内污血。谢青鹤安抚道:“没事,我看着。”
这时候姜夫人的声势威望大不如前哪怕知道紫央宫出了事她也不能带着常夫人来探望。
见素姑满脸焦急谢青鹤想起了两位母亲,吩咐道:“你去望月宫说一句隽弟没什么大碍不必担心。”
素姑迟疑地看着伏传见他确实只是干呕,吐出一点酸水倒像是肠胃不舒服。
伏传接过杯子,用清水漱了口,说:“没事。”
素姑是姜夫人身边出来的人,在她心中,夫人英明神武,她可不敢帮着小郎君哄骗夫人。一直到确认了伏传确实没事之后她才奉命告退亲自去望月宫找姜夫人报信。
下人们都知道两位小郎君喜欢单独相处服侍伏传擦了嘴之后纷纷退下。
谢青鹤从瓷罐里拣了一颗梅饼问道:“含着?泡水?”
伏传蔫蔫儿地以头就手侧身将梅饼从他指尖叼走窝在榻上不言语。
他对陈起一直有一些与父亲相关的妄想。陈起的擅杀与薄情对他来说也只是浮于纸面的描述。古往今来,那一朝的开国之君不曾满手鲜血?他至少比伏蔚好。史料记载,陈起对陈隽深为爱重,朝中大臣一度认为皇帝可能会立陈隽为太子。就伏传今世所见,陈起对大师兄也并不苛厉。
然而,经历过下午不得已的听壁脚之后,伏传这种单方面幼稚偏执的妄想已经彻底破灭。
有些人,穿上衣裳看似体面,脱下衣冠宛如禽兽。
只要想起陈起对缵缵所做的一切,伏传就觉得他很恶心。半个下午都得靠在陈起怀里,装痴卖乖继续扮演一个仰慕伯父的小儿,伏传浑身上下没有一处觉得痛快。
陈起完全不知道他在内室的丑态都被伏传听见了,抚摸伏传脑袋的手仿佛还带着恩赏。
伏传被他摸得想吐。仗着一身修为,强行憋着。
谢青鹤摸摸他的脑袋,说:“歇会儿。”
伏传能感觉到大师兄不乐见自己下午的行动,可是,和往常一样,大师兄仍旧不打算和他谈这件事。这种“我不高兴但是我不说”的态度,一直让伏传惶恐难受。
“大师兄,陈起对缵缵所做之事,”他措辞几次都没能说出口,“弟实不忍言。”
如果谢青鹤想要阻止陈起和缵缵的事情,中午就不会气冲冲地独自回来。
这件事陈起固然心怀龌龊,缵缵的态度也让谢青鹤十分窝火。他不需要缵缵严词辱骂拒绝,哪怕不说话不表态,或是委婉些乞怜求恕,谢青鹤已经掐好时机端药进门,就绝不会任她受辱。
缵缵选择了受辱,去谋求她心目中的“信念”,谢青鹤没有任何立场去救人。
咎由自取。这就是谢青鹤的态度。
伏传没有与他商量一句,直接摔门跑去救人,很明显就违背了谢青鹤的决定。
此前不久,伏传才下定了决心要老实一些,乖乖听大师兄的话。大师兄指哪儿他就打哪儿,大师兄说东他绝不说西没消停多久,他今日又做出了与大师兄意见相悖的决定。
尽管大师兄表现得一切都很自然,可情人之间的默契太微妙了。
伏传知道,大师兄又在“我不高兴但是你是小师弟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结局也不坏就不提了”。
往日是他不听训行差踏错,惹大师兄不高兴,他认为都是自己的问题。今日陈起对缵缵做了那么多不人道的事情,说都不忍说出来,他动了恻隐之心去救缵缵,大师兄竟然也要生气?
“我不是故意违背大师兄的决定。实在是,耳如眼见,心生不忍。”伏传嘴里含着梅饼,酸味使他满口生津,说话时也隐约含糊。
谢青鹤根本就不知道伏传心里转了无数个念头,更加不知道伏传一进一退的心路历程。
这些日子,伏传突然就不炸刺了,与他宛如初定情时一样相处,谢青鹤重新找到了如鱼得水的感觉,脑子里那根紧绷的筋也松弛了许多。他是没打算提下午伏传摔门而去的事情,但,小师弟自己说起来了,他就随口说了一句。
“你去敲门风险极大,若陈起不吃哭泣这一套呢?想过退路吗?如此弄险,只为一时不忍。你是救了她一时,现在呢?她仍在陈起手里。陈起今夜不动她,是他倦了厌了没兴趣了。明天呢?后天呢?担心奸细行刺牵累自己的理由,你只能用一次。下回不忍,你打算怎么办?”
伏传将几句话咂摸了一遍,发现大师兄也不是反对自己救人,而是觉得自己救得不够聪明。
整段话总结下来,大概就是你摔门出去之前,为什么不先来问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