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当空,皇宫大内中寂静肃穆,唯有梧桐宫一角宫墙外有黑影闪过,行迹鬼祟。
此人罩在内卫宽大的暗褐色皮甲中,身量娇小,正踮脚扒着墙根,踩着一块石头往里面看去。
好不容易轮到她当值,唐昭夜好说歹说让小飞和自己换了岗,由她来守着梧桐宫。她倒是要听听,这个让贵妃姨娘恨得牙痒痒的敏妃究竟有什么手段,竟然令陛下一连半个月都宿在她宫中。
梧桐宫中传来阵阵轻灵悦耳的歌声,是敏妃在给皇上唱小曲儿,那娇滴滴的声音简直柔到了骨子里。唐昭夜一个女儿家听着都觉得骨头已经酥了大半,皇帝那个老色鬼必定也喜欢的不得了。
这个敏妃是邱家进献给皇上的美人,一进宫就独得皇上恩宠,她不得不佩服邱家巴结陛下的本事,总能牢牢抓住皇帝的心,难不怪能独得几朝盛宠不衰。
正所谓流水的皇帝,铁打的邱家。
皇帝的老娘和老婆都是邱家人,现在连最喜欢的小老婆都是邱家选出来的,朝中无人不知邱相国只手遮天,无人能够与之抗衡。
敏妃娘娘正在唱芙蓉娘子与狐面书生的爱恨情长,这段戏也是唐昭夜最喜欢的。听到忘情处唐昭夜都忍不住跟着哼哼起来,莹白纤细的手指在墙壁上打着拍子。
这晚皇宫中统共发生了两件大事,一件是敏妃在唱小曲儿时不小心嚎坏了嗓子,从今以后变成了母鸭嗓,与宠妃之路无缘。另一件是凤仪宫丢失了一支八宝累丝凤簪,那可是皇后娘娘最心爱之物。
而这两件事,唐昭夜都不小心沾上点关系。
她正听得起兴,忽而敏妃破了音,唐昭夜惊得一哆嗦,脚下不稳直直地向后面摔去。她想着左右从小到大也没少摔跤,便由着身子向后倒去。
谁知后背被猛地锤了一棍子,疼得她差点喷出一口老血,整个人趴在宫墙上。
“哪个孙子暗算我!”
她还以为是内卫营的兄弟在跟她打闹。
才刚吼完,脖子边便横过来一把剑,剑尖渗着寒光,稍微靠近一点就能要了她的小命。
原来刚才锤她后背的不是棍子,而是剑鞘。能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拔剑出鞘,可见此人手速了得,只怕是平日里没少干这种背后偷袭人的缺德事。
“转过来。”
身后传来阴戾的声音,似是随时能将她生吞活剥。唐昭夜并不熟悉这个声音,并非他们内卫营的人。
夜里能持兵器入宫,除了保护皇宫安全的内卫,怕是只剩下……
亲娘个乖乖,可千万别让她碰上那群怪物。
她慢吞吞地转过身来,在看到剑柄上刻着的“飞”字时想死的心都有了。怕什么来什么,真的是飞骑军。
飞骑军是十二卫中最拔尖精锐的队伍,负责宫中刑罚,而内卫虽然同属于禁军麾下十二卫之一,可地位跟人家比起来那可是天差地别,差距简直就是有奶的亲娘和没奶的后娘。
所以她瞧了瞧对方身上一整套的明光铠,又瞄了一眼自己的皮甲,登时觉得一点也不气派了。
能进飞骑军营,少说也是六品官衔,可比她这个九品小内卫大得多,于是立刻赔上笑脸:“将军饶命,属下是内卫营的人,不知哪里得罪了将军?”
光是站在他面前就能感受到对面散发的寒意,她怯怯地抬头瞧了一眼,是一张青面獠牙的面具,吓得她立刻低下头。
唐昭夜听说前朝宁王造反时,举兵上万兵临城下,而飞骑军不过百人,就将对方杀的片甲不留,每个人都戴着可怖的面具如幽灵一般扫荡战场,从此以后那面具便成了敌军乃至长安孩子们的噩梦。
她们永乐坊的孩子大都是武将家出身,小时候鸡飞狗跳、摸鱼逗狗不在话下,可只要一拿飞骑军吃小孩来吓唬他们,保证各个变得乖巧听话。
彼时面具下露出的薄唇嘴角向下,冷冷地开口:“女子,内卫?”
“属下是通过内卫选拔进来,又得了陛下准许,绝没有隐瞒将军,不信您看。”唐昭夜将自己的内卫令牌解下来递给他。
南弘修掂量了一下令牌,是大兴锻造司特制的内卫腰牌,转过来时看见上面刻着“天字营”三个字,他随手将令牌揣进腰间,并没有要还给她的意思。
颈边的剑被收了回去,唐昭夜总算是松了口气,赔笑着问:“那属下是不是可以走了?”
“宫中遗失贵重物件,这条路是贼人必经之处,你在此处鬼鬼祟祟,随我去内牢说清楚。”
这人怎么回事,丢了东西就去抓贼,怎么偏偏要跟她一个小侍卫过不去,该不会是贼喊捉贼,故意要拉她顶罪?
很有可能。
唐昭夜站在他身后,不动声色地将手搭在腰间佩刀的刀柄上,趁他向前走去的瞬间,握住刀把便要拔刀与他一决高下,可等她的刀才堪堪□□一截,前面那人便飞来一脚,硬是将她的手按了回去。
刀入鞘,铁甲银光闪过,腰上一空,他竟卸了她的佩刀。
好歹她也是永乐坊一霸,今朝被如此欺负,要是传出去她还怎么混,于是唐昭夜使出了看家的本事,赤手空拳冲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