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我妈仁至义尽,最终放弃了“上帝关上了我的一扇门自然会给我打开一扇窗”的幻想,我在小学毕业时彻底和少年宫告别,我还记得我临走前在大门口郑重的鞠了一躬,从此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两不相欠再也不见。
“没有,我不会画画也不会跳舞。”
“我没说这个。”苏正阳摆手,“就是你感兴趣的。”
“多邪门都可以。”他补充。
我噗嗤一声笑出来,哪有人用邪门形容兴趣爱好的。
“我以前倒是有一个梦想。”我缓缓开口,“挺傻的,就是...讲故事。”
他没说话,虽然有些困惑但仍旧鼓励的看着我。
“小时候电视还没有回放功能,而且我还总要和我姐抢电视看,很多电视剧都只能看个大概,甚至看不到大结局,或者是大结局不是我想的那样,然后我就自己编出另一个结局讲给自己听。”
“而且我入戏,这是我妈说的,我对电视剧电影小说里的那些故事特别迷恋,甚至会走不出来,不是相信那些人真的存在,就是迷恋,迷恋那些故事那些人,我也说不清楚这种感觉。”
“那你有没有想过当编剧。”
“怎么可能?”我摇头。
“怎么不可能?”他的反应比我还大。
编剧,离我太遥远了,他们怎么工作,在什么样的公司工作,学的是什么专业,报考的又是什么样的大学,我一点概念都没有。而且这个职业,听起来就很不切实际,远没有医生教师会计这样的工作来的真实。
可是我明明不喜欢那样用“稳定”框住全部人生的工作,好像未来几十年都能一眼看到结尾,可在不稳定面前,我又本能的恐惧,未知的不确定性让我惶恐。
原来我根本就不清楚自己想要怎么样的生活。
“有什么不可能的。”他又重复道,“大学里也有影视编导专业啊,我以前和我爸妈说我想学动画他们也觉得我有病,可是大学里真的有动画设计专业,也有从事这些工作的人,没什么不可能的。”
“那你爸妈想让你学什么。”我转头看他,想象着他以后的样子。
“学经济,好就业。可我不喜欢,大公司里勾心斗角的,太累了。”
的确,我也想象不出他每天小心经营算计的样子,还是自由的生活更适合他。
“你呢?”
“学医,工作稳定收入高,最好还留在林城,这是我妈最大的愿望了。”
苏正阳哈哈哈笑起来:“你学医?阿姨就不怕你把手术刀忘在病人肚子里。”
他笑了好久,我没有像往常一样和他斗嘴吵架,天光朦胧,接近正午的阳光晒得我有些困倦,我不自觉地朝着身后躺下来,把手背挡在眼睛上过滤掉一些日光。
林子里安静的很,深秋已经没了蝉鸣,只剩下我们两个的呼吸声和秋风卷过的萧瑟,竟然有些像是海浪的声音。
好像时间都被放慢,把每一秒钟都拉出慢镜头的质感。
我不知道苏正阳是不是躺了下来,他的呼吸声离我很近。
我好像问了他一个问题,我问,你们家里有海吗?
他好像说没有。
我执拗起来,说没有海算是什么南方。
然后我们两个又开始拌嘴,最后他忽然妥协说以后一起去看海。
他说完这句话,我的脑子里响起了一首老歌《冬季到台北来看雨》。
我说,那就去台北。
我不知道为什么看还要去台北,但我没计较。
他说好。
然后我就睡着了,也可能我一直都睡着,我们根本没有说话,也没有关于台北的约定。
只是做梦而已。
一个很好很温柔的梦。
我醒来时他仍旧在我身旁坐着,我推了推他问时间,然后两个人朝着学校走去。
我没敢问他关于那个看海的约定,百分之八十是梦,那么就让我保留百分之二十的幻想好了。
反正今天的一切都像是在做梦。
66.
我们回班时小年轻的课刚结束,我看着又是满满一黑板的板书,不知道是喜是悲。
小年轻是个认真负责的老师,她身上有着所有年轻老师的优点,有耐心,讲课细心,边边角角的细节都会重复很多遍,每次考试不厌其烦的划知识点强调重点题型,甚至会在考试前来班里给我们加油打气。
只是她完全不适合当老师。
她从前门出去时我们刚好从后门进班,她还特意绕回来,询问苏正阳的伤势,眼里是没有半分水分的关心。
她是个好老师,只是不会讲课。
可这样的老师,适合当老师吗?
我呢,我喜欢故事,我又真的适合当编剧吗?
人生处处都是疑问,一环套一环,一个问题的解决换来的不是答案,而是另一个更难解的问题。
我想知道我的人生最后的X究竟是几,然而我手里终归没有拿着我的剧本,我只能活在故事中,一点点按照步骤耐心计算,而且没人会告诉我我的解题思路是否正确。
人生就是瞎眼摸象,没看完就是没看透。
我一样,其实苏正阳也一样。
没有谁会不同,即便他在我眼里已经很厉害了。
67.
回班的路上,我终于和他说了期中考试带给我的冲击,那些细细碎碎的情感和烦恼,我不知道他究竟听懂了多少。
我想象过很多种他的反应。完全听不懂埋怨我太多纠结,耐心鼓励我循循善诱,又或者是像老话那样的精神胜利法,告诉我说坚持就是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