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越是缺乏经验,便越能感受惊恐、孤寂、森林的幽暗、夜的静寂和黑暗、风的呼号、突然的和混乱的音响,都是恐怖的对象。
偶尔的一个念头都使他惊异,未来的一点畅想都使他战栗。
这是没法避免的。白不厌缺少一个学习的榜样,在他的人生里父母是灰暗的,所以他对为人父母一点向往都没有。
他开心阎良花有了他的孩子,却并不开心自己有了孩子。
孩子还没降生,尚且在母亲的腹中孕育,就已经夺走了他为数不多能获取的关爱。
这个孩子与他而言更像是一个竞争者,他很有可能争不过对方,所以愈发惶恐。
凡有畏惧的地方,就不会有快乐。
皇帝陛下这两天郁郁寡欢,但在阎良花面前还是竭力的保持了欢笑,每天都会弹奏一曲琵琶,念一首论语给孩子听。他在做完了自个儿的本职工作,就会往阎良花身边凑一凑,照例问上一句:“你最爱的人是谁?”
“当然是你了,皇帝陛下。”阎良花颇为无奈。
她觉得自个就像是白雪公主里面的那面魔镜,王后每天都会来问:“谁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
她吸取魔镜的经验教训,决定永远都不会吐出“白雪公主”这四个字。
白不厌安心不少,用下巴在阎良花的肩膀出蹭了蹭,像一条温顺的大狗,眼睛瞥见了桌上放的东西,好奇地用手指勾了一下,发现是一件做到一半的小衣裳。他心一凉,眼神像条狼,酸溜溜的说:“你都没给我做过衣服。”
“因为之前刺绣的手艺不好。”阎良花赶紧解释。
白不厌扯开这做到一半的小衣服,发现针脚线缝的密集,用的是柔软的丝绒,眼神越发绿:“你针线活有进步,比给我做帕子的时候强好多,当了母亲果然不一样。”
阎良花必须得承认,为了给孩子做一身像样的衣裳,她几乎将自个儿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在了针线活上。她也得承认,如果是给白不厌做衣裳的话,没这么大的动力。
她心中万分后悔,方才就该说,是萤娘做的小衣服。
白不厌幽幽的看着她:“你最爱的人是我吗?”
阎良花当然爱他,但眼下很期待这个孩子。
她无奈的说:“我爱你,也爱他。”
魔镜啊,魔镜,手心手背都是肉。
白不厌不说话了,他的水分被抽干了,连哭泣的力气都没有。
他是三个人里面多余的那一个,母亲幸福的扶摸着圆滚滚的肚皮,父亲应该躲在角落里,毕竟他现在没什么用。
阎良花用指尖点了点他的肩膀,他僵硬的像是一尊雕塑,阎良花万分无奈:“我说白哥哥,你不要胡思乱想,不要去钻牛角尖。”
白不厌有个毛病,执拗,喜欢胡思乱想,想的方向特别偏,撞了南墙都不回头。
阎良花能感受到他的不安,所以语气越发轻柔:“哥哥,我生下孩子,他们会长大,会嫁人,会娶妻子,只有你和我会一直在一起。”
白不厌被这句话爽到了,他踌躇了片刻,像泄了气儿的皮球一样:“我恐惧孩子夺走你的爱,作为一个丈夫和父亲是不是很没用?”
“要是人没有了恐惧心,就一切全完了,一切全垮了。据说,世界就是靠人们的恐惧心来维持的。你想想,恐惧孩子夺走我,就会对我越来越好,我们的感情就会越来越好。可见恐惧是感情的基石呀。”阎良花顺嘴胡诌:“爱之愈切,就经常会带来恐惧。恐惧可以使天使变成魔鬼,所看到的永远不是真实。放下那点偏见,摸摸我的肚子,这是一个像我又像你的孩子,这个孩子将你我连接在一起,是你我相爱的证明。”
阎良花握着白不厌的手放在自个儿的小腹上,微微凸起,孩子还在发育,没有回馈。
但白不厌感受得到,那是让自己又爱又嫉妒的孩子。
“希望你赶快嫁人,不要太缠着娘亲。”
“你想她是个女孩?我倒希望是个男孩。如果是男孩子,就把他立为太子吧。”阎良花提议。
白不厌掰着手指数:“橙哥、陈酬可以当老师,轮班来讲课。念文当伴读,如果还是觉得寂寞,可以让沈令仪养的那对儿龙凤胎一起读书,营造他自个儿的班底。”